“我不回去好像也不行了。”
许夫人和程暮刚走到寺门口,天空中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许夫人不能跑,也没有带油伞,所以身上已经被淋湿了大半。
程暮也没有带油伞,但她看了看一旁的许夫人,还是没有先跑走。她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顾不上瞬间涌上来的冷风,把斗篷支起来笼在了许夫人的头顶。
她支起的面积有限,要是想护着许夫人周全,自己的一大半身子就要被晾在外面。
她所做的一切都被许夫人看在眼里。
两人的马车在没有停在一起,所以程暮先把许夫人送回了马车,这才跑回自己的马车。
到了许府,程暮直接从侧门回了自己的院子,刚刚换好衣服,锦雯就来了。
“程姑娘,夫人叫你去一趟正院。”
这倒是让程暮十分惊奇:“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在去正院的路上程暮问锦雯:“去找郎中了吗?”
“已经找人去叫郎中了。”
问完这个她就没再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到了正院,进屋,许夫人侧卧在床上,看见她进来,下巴朝着那边的桌子上扬了扬。
程暮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桌子上放着一碗姜汤。
“这是给我的吗?”
“嗯。”
程暮笑了笑,端过姜汤一饮而尽,顿时身体里流通着一股暖流。
门口进来了一个侍女,手中捧着一碟蜜饯。
锦雯接过蜜饯,放在许夫人面前。许夫人拿了一颗,锦雯又捧着碟子到了程暮面前,问道:“程姑娘要不要来一颗?”
“啊?那就谢谢了。”
锦雯又把碟子端回了许夫人身边:“我们夫人平常就是爱吃些甜的,尝不得一点苦味。这喝了一碗姜汤,要用这半碟子的蜜饯。”
看得出来许夫人对锦雯平时很好,没有什么架子,不然锦雯也不敢在外人面前如此说话。
程暮听见这段话,想了一会儿,把蜜饯吃完,直到嘴里刚才的姜汤留下的酥麻和苦味完全被果香和甜味代替。
“锦雯姑娘,府里有冰吗?”
“冰?”
“对。”
锦雯想了一下说:“窖里应该还剩一些。”
程暮吩咐道:“去找一块牛皮包两块冰,要摸上去能感受到冰的温度,然后拿过来。”
古代没有塑料袋之类的,只有用一整张加工后的牛皮,勉强能做到不透水。
许夫人在她吩咐的时候并没有出声制止,等锦雯得到她的同意去准备了后,才问道:“为什么要准备这个?”
“刚才锦雯姑娘不是说夫人您怕苦吗?要是郎中来了,估计也只能让您喝一些活血化瘀的汤药。要是用我这个方法,就不用服药了。但是,可能会有点凉。夫人……是打算喝药还是尝试一下我的办法呢?“许夫人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试试吧。”
锦雯把冰拿回来的时候,程暮接过来坐在床沿上,随后抓起许夫人的脚踝,对她说:“那开始了哦。”
许夫人点点头。
“嘶~”
冰落下的时候许夫人还是不自觉地朝后缩了一下,但因为有程暮的钳制,所以也只是颤动了一下。
程暮慢慢来,围着有些微微肿起的地方慢慢地冰敷。
就这样过了许久,程暮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停下来。
锦雯站在一旁回:“刚才郎中来了,奴婢让他在外面等着了,还要叫他进来吗?”
“不用了,给他些辛苦钱就让他回去吧。”许夫人看着额头上已经有了巍巍细汗的程暮,“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程暮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一旁的侍女,她的手因为刚才的冰,现在已经有点麻木了。
“去烤烤火吧。”
“嗯。”
程暮坐在炭盆旁,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许夫人看着她,笑了笑:“想说什么?”
她也不再扭捏:“夫人为什么突然对我的态度改变了这么多?难道就是因为我帮你处理的你的伤?”
“我这一辈子看得最准的就是人,”许夫人看她的神情带了些恍惚,就像是在透过她在看着别的什么人。
“你就和她一模一样。”
“谁?”
“我姐姐,一个和你一样不谙世俗的小姑娘,不过她的命不好,小的时候去世了。”
她的神情有些悲伤,程暮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所以就干脆闭上了嘴。
“从那天在临朝的院子的里见过你之后,我其实还偷偷地去四季院的门口偷偷看过你。我本想着一个被休的孤女,应该日日长吁短叹,以泪洗面才对,但你没有,而且看起来每天都过得充满活力。”
程暮倒是没想到,好感度居然是这样刷上来的。
她低下头搅了搅手指,自嘲地说道:“已经快要被别人的眼光逼死了,要是自己还逼自己,那才真的是没法儿活了。
许夫人又跟她聊了一会儿,平常她自己一个人待在府里也没有什么人和她说话,她也不愿意去找那些贵夫人,所以就在院子里养了些鱼,还种了些花,以此打发时间。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程暮起身告辞。
走之前许夫人突然说:“我能向你要一样东西吗?”
“什么?”
“我看你晒得那柿子饼不错,能不能给我分些?”
她没想到许夫人居然是要这个,于是愣了一下答道:“当然可以,回去以后我让侍女给您送过来。”
“好。”
她走到了门口停住,回头看向锦雯:“夫人的脚可能不能恢复的那么快,所以过会儿可以再冰敷一下,要是疼的话还是赶紧找郎中比较好。”
锦雯躬身答道:“是。”
等程暮走了,锦雯关上房门,转身问道:“夫人为什么对这位程姑娘如此有好感?”
“因为她敢活。她只活她自己,在眼下这种光景,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太少见了。”
“况且,她善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你看我的脚,是不是没有刚才那么肿了,而且疼的也轻了。要是等到郎中来,不仅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消下去,而且还要喝那些黝黑黝黑的药汤子。”许夫人说着还撇了撇嘴,仿佛已经尝到了那些药的苦味。
锦雯悄悄捂着嘴笑了笑,恐怕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
回了四季院的程暮把还剩下的柿子饼包了一半给许夫人送了过去。
她的心里在滴血,本来还想着这么多的柿子饼够自己吃好久了,哪知这每个人分一点到现在就剩下这么多了,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现在是队伍停止行进的第三个时辰,这雨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许临朝心里急,但是这雨下得实在是太大,就算是队伍想走,也没有办法。
身后的成安知道他心里急,于是宽慰道:“公子,天马上就要黑了,要不就在这里待一晚吧。”
身后的木心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这雨马上就要停了。”
“你怎么知道?”
“就……看出来的。”木心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小声道,“小的时候家里种地,要是不会看这种天气,有的时候一场大雨,粮食就要烂在地里了。”
“你是庄户出身?”
“嗯。”
许临朝对这倒是有些意外。
在军营这种地方,要么是有绝对的实力,要么就是有家世。但是看着木心这个瘦弱的样子,第一种应该不太可能。但他又是庄户出身,所以家世当然也是没有的。
小小年纪就已经到了这个位置,就算是许临朝都有些稍逊与他,毕竟这次许临朝能升护军还是和许府脱不了关系。
木心看出来了他在想什么。
“属下能到了今天的位分,是得了建安王的提携。”
“建安王?”
“嗯,”木心点头应着,接着道,“当时建安王经过我们村子,发生了一些事情,建安王就问了属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属下看着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建安王,当时就说想要进军营,有一天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他现在说起来还有些激动,眼睛里满是亢奋。
“他给属下写了一封推荐信,属下拿着那封推荐信到了西营。说来惭愧,当时的将军看见建安王亲笔,这才给了属下一个小校尉的职务。”
“但是护军放心,属下虽然刚才的时候没有什么基础,但是在营中的这几年属下刻苦训练,已经,很能打了!”他说着还用拳头锤了锤自己的胸脯,以示自己的强壮。
许临朝对他突然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
“行了,你怎么进到营中的我不关心,我只要你尽兴做事就行。”
木心麻利地站起,斗笠上的雨随着他的动作乱飞,淋了许临朝一脸,但本人毫无察觉。
许临朝被淋的第一反应就是护住胸前的东西。
“护军放心!”
许临朝转过头对成安说:“成安,吩咐下去,过一会儿雨停了就得赶路了,我们要在天黑之前尽量往前赶。”
“是!”
眼看着就要天黑,许临朝皱着眉头,今天才赶了不到两个时辰的路,这天看起来这几日都不会放晴了,万一明天要是还要下雨,这么下去,得什么时候才能到江南,又要几天才能回临京。
被皮子裹住的柿子饼再也不能散发半分的甜香,他想拿出来吃一块儿,但一想到后面还有很多天,就硬生生地忍住了,在心中告诉自己默念道:”先苦后甜,先苦后甜。”
过了一会儿果真如木心所说,雨停了,整个队伍重新出发。
但幸运的是往后一连三日都没在下雨,所以一行人除了吃饭和睡觉都没再停下过。
许府内的程暮和许夫人的相处也不错,两人虽然还不是特别的熟悉,但是许夫人欣赏程暮,程暮也觉得许夫人这个人合眼缘,所以正院和四季院之间的那道门,这几日都开着。
此时的正院的屋内,锦雯看两人无聊,说正好皇上赏赐了许大人一副玲珑棋,说是拿出来让两个人下下棋,解解闷。
程暮正要回绝,这个时代的“棋”指得是围棋,她可不会下。还没等她说话,许夫人就否决了。
“那东西还能解闷,我就不喜欢下那些,搞那些弯弯绕绕。程姑娘你说是不是?”
“是。”程暮顺势回道。
但她又想,反正两人也没事做,就这样干坐着还有些尴尬,不如玩点儿别的花样。
“夫人听说过五子棋吗?”
“五子棋是什么棋法?”
程暮耐心地给她讲解:“五子棋就是双方各执一色棋子在棋盘上对弈,不管是横或竖,又或者是斜,只要连成了五个棋子就算是赢。”
许夫人来了兴致:“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咱们两人试试?”
“好啊。”
“锦雯,去把那套玲珑棋拿过来!”
程暮也好久没下了,对于五子棋她还是很有信心的。她当初没有钱吃饭,就在小学门口拿一张棋盘纸摆摊,押注五毛钱,谁赢了这钱归谁。一天多的时候能挣十几块,少的时候也能挣三四块呢。
两人很快就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突然,程暮拿着棋子的手抖了一下,手中的黑子“当”一声砸在棋盘上,对面的许夫人也在同一时间抬头。
距离临京数百里外的山路上,许临朝警惕地望向四周。
从今天早上开始,这暴雨就没停过,但是四周没有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于是队伍只得抓紧赶路。半个时辰前,他们到了这座山周围,这路环着这山绕了大半,行军的过程中,许临朝总是觉得这震耳的暴雨声中还藏着些什么,于是他挥了挥手,让木心传下去,放慢脚步,把兵器握好。
“护军,已经传下去了。”木心也一脸凝重,手紧紧地握住了挂在腰间的佩剑上。
许临朝沉着声音道:“希望是我多虑了。”
第34章 被劫
许临朝猛地朝右后方转头,他听见了从那个方向传来的隐藏在嘈杂的雨滴声里的脚步声。
紧接着同样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显然,他们被包围了。
成安平时都是跟着许临朝在军营里,这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实战,所以脸上虽然在佯装镇定,但是抵在腰间有些捏得发白的手已经暴露了他的紧张。
“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些人是敌军吗?”
许临朝眼睛如鹰钩一般盯住四周:“这是临京周围,不可能会是敌军。要是敌军可以出现在这里,那东林就离灭国不远了。他们的脚步杂乱,且不会隐藏自己的脚步,应该不是正规军,大约只是些平常的山匪。”
成安听到不是正规军松了一口气:“没听说临京周围的山上有匪啊?”
许临朝也没有听说过,但现在的这些人不是山匪又是谁呢。
周围的脚步声停止了,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突然间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破着雨声朝着他飞来,腰间的佩刀瞬时出鞘。他的第一反应是利箭,但剑刃触到那东西的一瞬间,他在心中暗道:“坏了!”
飞来的东西并不是箭矢,而是一个布包,里面装着灰白色的粉末。
那东西被剑刃划开的瞬间,许临朝就闭了眼停止了呼吸。也是在这一时间,周围埋伏的人冲了出来。
在厮杀声响起来的同时,许临朝也动了。他拉紧了缰绳,驾着马向旁边挪了半米,让自己离开那团粉末。
他观察着,那伙人的穿着打扮和寻常的山匪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他们完全没有章法,许临朝定了定神,举起了剑。
这些人打架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招式,但胜在力气大,成安每抵住旁边挥过来的一刀胳膊都会被震得一阵麻,更别提一旁的木心了。木心从营中大多训练的都是招式技巧,突然碰上了这种不谈技巧力大无比的敌人,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许临朝一边挥舞着剑抵御着身边的敌人,却还在分心观察现在的情况。
此前他问过雷融,这一路上要不要注意一些,雷融告诉他一路上畅通无阻,所以这次他只是按照规矩带了八百人。眼下的山匪的数量虽然只有两三百人,但如果既要保护粮食又要抵抗敌人,就显得有些吃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