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晓慕小姐阳寿将尽,娶来不过是为了当个慕家姑爷,仕途顺畅,或是商场也好说话些。”慕枕安睁眼,笑得格外明悟,“他所求不过是慕枕安此名,而不是我。”
采薇听明白了,也不再多问,也没敢自作主张遣人去查。
夜里,慕枕安唤来唐久翛,夏夜里也是温热的,他踏月而来时却像是裹着一层霜,凉薄的唇角微垂,不想和她多说什么的模样。
她想起平素里有听见婢女议论,那唐公子生的俊俏,也总笑着,虽说疏离,倒也不至于惹人害怕,她们早忘了此人是来行刺的。
可她看着眼前不笑的人,心里几分明白几分迷糊,开口仍是那不变问话:“唐久翛,你可喜欢我?”
唐久翛不耐烦似的,站得笔直,却不看她:“不喜,别烦。”
“真是,一点也不讨喜的性子,将来怎么讨媳妇?”慕枕安拢起薄被在身前,屈膝抱住自己,“总不能惦记成寒一辈子,她都心许旁人了。”
他不愿多言,转身走得干脆,却在门前顿足,像是抽空了气力,懊恼倚在门框上,缓缓滑坐下去,抬手掩住眉眼,牙关紧咬下颌都绷紧。
惦记?欢喜?他这一生当真可以么?
第18章 幼时之约
马车过长街时,迎面亦有马蹄声来,采薇掖实了帘子,不教风向里灌,慕枕安却是鬼使神差掀帘去瞧,玄甲掩去大片街貌,又有女子娇嗔传来,再去瞧,只余那背影鲜红马尾高束,东都女将正仰着脸说话。
成寒似有所感,回首望来,慕枕安这一看,只觉得星眸煞是熟悉,却垂手放帘,避过探究视线,瞥一眼正阖着眼似是漠不关心的唐久翛,问道:“她怎么还在这?”
“方才牵马过去的人吗?回小姐话,燕将燕烬霜与成小将军成寒,真真儿是对璧人吧,成小将军前阵子受了伤,养在燕府上,燕将可待成小将军极好,坊间都知晓呢。”
“成小将军……”慕枕安念了一语,少许思量后,团扇轻拍自己下颚,眸子被长睫敛去一半,如今她当真成了将军,却早已不记得彼时邀约,这可不行……该罚。
成寒却在擦肩而过时停了步子,回首望过去,只见那马车窗帘轻轻晃动,一只素手正收回,还有看着纤巧的千金侧脸。
“咦?方才过去的好眼熟,是谁家的千金,这样纤细又漂亮?”她好奇张望了几下,不由手中缰绳都松开了,“还有那驾车的马儿,都是好马,忒浪费些!”
燕烬霜无奈,安抚了一下似是听懂主人话语的骏马,扯住成寒肘弯:“是是是,一会儿遣人去打听,定教这小姐割爱。”
“你敷衍我作甚!等回了营,可没我在边上陪你说话,你这闷狐狸铁定会无趣!”成寒不满,轻捶一下燕烬霜胸膛,星目瞪得老大。
燕烬霜佯装疼痛,揉着自己胸口,想起方才与马车内唐久翛的对视,忽的就乐了,那男人大抵是栽在千金手里,连以往对他的杀意都消散不少,只是方才那一瞬交错,仍旧不是简单人物。
慕家千金究竟要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心?这饶是官场沉浮十来年的燕烬霜都没法说,慕夜叉到底也不是善茬。
这头慕枕安听着采薇叙叙说着成寒曾率先锋营立大功,还险些丧命,才得了正五品上骑都尉一职,担得起一声将军。她又去多看一眼唐久翛,男人仍是不看她,转而在窗帘起落间看着外面街景。
她知晓这姑娘从来是这样的脾性,如今选了燕烬霜这样将门世家出来的角色也是应当,她大咧咧的性子,哪能懂眼前闷葫芦的心思?燕烬霜她听过不少事,唯有一件仍是好些将门子弟谈资
——营中调戏李教头的女儿,被反咬一口,留下疤痕。
她轻轻地笑,阖齿咬碎了刚买的糖画。
虽说在外,慕枕安从未提及过二人是旧识,就连成寒自己都不知道。
有些事她不能计较,却还是计较,比如成寒将她忘了的事,故而才屡次找她麻烦,一是为父亲为慕家为大义,二是为自己恶劣的报复罢了。
她们真正初识也不过幼时一面之缘。
慕枕安喜夜色,尤喜月黑风高夜,污血沾衣不惧,污名傍身无畏。
夜里入眠困难,她拢衣而起,就见着她了,那个万花谷来的姑娘,与她一般年纪,却是精神头十足,明月之下她面颊圆润,发顶还插着一枝花,一身暗紫衣裙,是憨态可掬模样,于湖畔回首,四目相接。
大约是白日里闹多了,入夜反倒睡不着吧。
这姑娘揪了青莲居士的胡须,被她义父追着打,绕了长歌门一大圈,调皮捣蛋更是常态,慕枕安没少听说她的事。
小姑娘见着她了,不是头一回,上回擦肩,一站一躺,是由那位被她称作师父的万花先生施针,才缓过一口气,保住一条命。
那时候成寒懵懂问师父:“这妹妹怎么这样娇弱?”
先生答:“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皮得上天!”
成寒是灼灼烈日,打眼夺目,慕枕安却已决意栖身黑暗里。
成寒跑向她,头上的花前前后后晃动着:“咦?上回那位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慕枕安看她一眼,轻声细语:“我与你一般大。”
紫衣的姑娘弯眼,在窗前以手比量出二人身高,确实,自幼药罐儿里泡大的人,哪能与她成天上蹿下跳的同龄人相比?差了一截,一大截:“真的吗?我将来还会更高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