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舸泽笑他这副模样,弓着腰懒散道:“那哪能怠慢了,自然是驿站逐个敲打过,拿着画像给人认过了脸的,加之随行侍卫是个顶个儿的好手,侯爷把心放回肚子里就是。”
侯爷自然是对他办事放心的,要说真有不放心的,那自然是唐久翛这厮,这成小将军大大咧咧是觉察不到,长了眼睛的可都看得出,他对着原主多上心,不然凭这冷清性子,哪能教他以身犯险,只身闯慕府?
慕枕安那些年暗里查了不少回成寒,越查越厌恶、越嫉妒,便明里暗里使绊子,李慕两家台面上是老一辈的争锋,私底下却是女儿之间的私怨。
这些成寒都不知晓。
想到这,慕玢瑜就觉得哭笑不得,这人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的,把妹妹惹毛了,还无知无觉。
他沉吟片刻,抬眼又去看许舸泽:“你当我不知?上下打点着,怎么?你也跟着去?”
“侯爷不放心小姐,我这管事怎能不去?”许舸泽端着笑,却是抱臂倚上了墙,“我父兄皆在前,我不放心。”
“许将军,保重啊——”慕玢瑜咬牙,抬脚在许舸泽小腿一踹,用的力气不小,也未撼动后者分毫。
慕枕安临行前,见到了兄长,她此番惊险,自然是在他眼底看见了担忧,她不语,伸手去在他眉间轻抚:“有夫君在,你担忧什么呢?”
慕玢瑜却不语,一手把着腰间玉带,垂眸看自己妹妹:“你还会回长安吗?”
“你若是能助圣上翻盘,家国安定,我便回洛阳去。”慕枕安笑起来,她端看这庶兄长作慕老爷,又成了安瑜侯,极尽疲惫与艰辛,而她呢?一身杀孽也能换来重生,换得情郎回首,家中和睦。
“可……”慕玢瑜想说什么,敛了眼眸也说不出一句话,他担忧北邙战乱,连天策将士都拦不住的虎狼,她如何全身而退?
“你安心守朝堂。”慕枕安抬手踮足,在兄长发顶拍了拍,转身正要上马车,腰上却是一紧,熟悉的气息就在颈子上落下,她侧头不语,任凭他将自己抱上马车,这才看过去,玉面金冠的侯爷衣袖略皱,遮掩住了有力的臂弯,他正望过来,一双眸微弯,藏了一片安定,她恍然一瞬,那屋门前手持纸鸢的少年郎如今掌着权势滔天,她抿抿唇,轻声笑了,“我去夺山河。”
慕玢瑜看着车帘放下,遮挡住妹妹泛红的双眼,心头急跳几下,偏开头也不与唐久翛多说一句,这样大逆不道的豪言壮语,有心人听来少不得弹劾一阵,他也不管不顾,慕家要做自然要做权臣,这样就怕了,畏首畏尾,他可就不是安瑜侯了。
他转身负手,孤身在晨光里进了侯府大门,门房垂首低眉毕恭毕敬,车辕上的许舸泽挑挑一边眉梢,反手轻叩车厢:“小姐瞧,可算有些侯爷样了。”
慕枕安在车厢里阖眸端坐着没动,幕离置于膝上被她紧攥住边沿,她扬着唇角在笑,笑得好似那狡黠贪了蜜的小狐狸:“我省得,我的哥哥当是如此的。”
侯府的门缓缓合拢,慕玢瑜忽然转身,门缝与渐行渐远的车驾终是教他瞧不见妹妹了,他微微垂眸,听着阖门时的一声响,吐出一口浊气。
如此一来,倒也没顾虑了。
第86章 车行半道
车行半道,慕枕安下了马车,央着去与唐久翛同骑。这一路战火四起,从枫华谷向北绵延,枯草被不知何人踏弯了腰,倒了一片,还有斑驳血迹。
许舸泽驾着马车跟在后头,侧头避了一下树杈子,顺便也避过唐久翛看似随意掷出的草叶。
后面树上窸窸窣窣惊出几只飞鸟来,倒也没别的,反倒是将千金逗开心了,抚掌笑着说要再看一回。
唐久翛却没答应,哄着人靠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在马背上乱动弹,自己则是回头望了一眼,微微蹙眉,再转过来时,就见怀里的小狐狸正瞪着一双眸看他,揣着几分好奇:“有人跟着?”
“嗯。”他点头,凭着自己直觉差不多猜透有几人,也明了是谁了,就不打算让慕枕安接着好奇下去,正想着如何教她分心,唇上就是一凉,慕枕安攀着他肩头亲吻过来。
“想什么呢?这样出神,连我靠近都无所觉察?”慕枕安眨眨眼,抵着他鼻尖问,“跟着我们的人,是认得的,对不对?我早料到会有人一路尾随,却不想是他们。”
唐久翛早知道她聪明,想的竟能这样快,微微有些讶异,却不置可否,他只是将她身上的披风拉紧些:“怎么这么凉?”
“不得你重视,心都凉了,还计较身子呢?”慕枕安咯咯笑了几声,又仰头去吻他,却听见后边儿一声响亮的咋舌,她越过夫君肩头,看见许舸泽在那儿冷笑:“啧你们光天化日倒也不避讳,也不管我这个发光的孤家寡人,别整一些出人命的事情。到时候回了侯府,怀里还抱着一个,不好交代。”
“去,什么闹出人命,高门子弟,嘴也没个把门的。”慕枕安嗔笑,倒也没真的动气,安分了许多。
唐久翛沉默着低头看她一眼,千金倚着他胸膛,安静下来的她随着马儿颠簸而有些犯迷糊,头轻轻点着,额角磨蹭在他衣襟上,他一手仍攥着缰绳,一手环紧了她的腰,无奈无声地笑了。
入夜的小道更是安静,道旁林间清出一片空地燃着篝火。
“藏剑山庄与七秀坊也垮了。”慕枕安将信鸟放飞,随手把信纸丢进火里,白日里的小憩也不安生,如今懒懒枕着夫君肩头,显出疲态来。
许舸泽支着腮,左右这小姐消息灵通,用不上他的人手:“江南的门派也正向北上,要与残部汇合?”
“是呢,家仇国恨,终归是差不多归属。”这话说完,慕枕安就看了看天上悬着的月,招招手,“许眠。”
树影里没有给她回应,她又唤了声,还是没动静,就轻嗤一声,坐直了身子:“我又不是要使唤你们凌雪阁,怕甚?祁琤。”
这下两人一同现身了,他们本奉了皇令,监视侯府,但这哪是他们二人能完成的任务,家人恋人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所幸兄妹也没让二人为难,报上去那些荒唐事儿一个个都被上头略过了,说着不必在意便罢,如今又要跟着慕小姐,说不上来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