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刀来。”她又向一旁伸手,陌刀又沉又凉,她身子都险些向一边歪倒下去,侧首看过去,见到四十一正将刀收回,她这才想起,慕枕安与四十一早已不是主仆,是什么呢?她也说不上来,友人也不是,陌路也未必。
“刀向何处,您说。”
慕枕安到底还是伸手拿过了四十一手里的陌刀,四十一也微愣,她看了他一眼,轻笑:“抱歉。”
慕夜叉怎么会道歉呢?就如同四十一这条恶犬不会笑一样。可人是会变的,她如今只是慕枕安了。
她吃力的拖行陌刀,要举起时,却无能为力,还是唐久翛看不下去,从背后揽住她,帮着举了起来。
这才能斩杀几人,慕枕安对最后二人笑,身上衣裙早已被血污浸染,她如诉如泣,哽着嗓音道:“这一刀后,再无慕夜叉,我只是慕枕安,长安、洛阳,甚至普天之下,仅安瑜侯而已。”
唐久翛感到怀里的姑娘在颤抖,不自觉的,他也有些动容,他不想再看她面对这些了,太累太苦,她好似生来就是为此,又好似必须为此而亡。
最后的活口被放走了,将她的话带回。
她却坚持不住,昏迷过去。
第93章 皎月入院
本该中途休整的,慕枕安却不肯,日夜兼程往回赶,原本隐瞒下来的身份自然也是瞒不住,安瑜侯亲自去接立下战功的妹妹回家,在民间自然是一桩佳话。
只是谁又能知晓这后边儿折损了多少。
一连几日,慕枕安都是强打精神,虞梓纾只说她这是得伤着根本的,该静养,她却在软垫上端坐着,捂着小腹冷笑:“静养?静养什么去?这是慕夜叉最后一回出手,如今,慕枕安只要为这孩儿复仇罢了。女人呐,当了母亲才明白自己是有多狭隘,我曾以为心中唯有大义,却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堕落如斯。”
“你终归还是那个慕枕安,谁也撼动不了。”虞梓纾在马车颠簸中替她护了一下脑后,手背自然是磕到车厢内壁,红了一片,慕枕安伸手替她揉了揉,抬眼看向窗外:“是啊,天地间只有一个慕枕安,哪怕不当恶人,不行恶事,也只有我一人。”
车厢外被叩响,唐久翛在马上倾身,关切看向她:“枕安,快到了。”
“用得着你说么?你下马来,我骑着进城。”安瑜侯这派头还是要的,只是更替的衣裳没带够,临时让许舸泽提前快马进城去取了拿来,在城郊林中换上后,慕玢瑜又是光鲜的侯爷。
青竹衣衫,玉带束腰,还有紫金发冠规整束发,骑着乌骓,别提多风光,就是这马车实在寻常,他拧眉执意要给妹妹最好的,又率先进了长安城,回府去将侯爵的马车领来接应。
这一来二去的,自然是惊动了大半个长安城,百姓自然听过慕枕安的凶名,但如今也知道了她的功名,自然想亲眼看一看这奇女子,可惜她在马车上,车帘捂得严严实实,谁也看不见。
夹道欢迎的阵仗是用不上,但也因此造成了堵塞,守城将士不得不出面疏散人群,才得以让兄妹二人归家。
慕玢瑜本欲休整一番,却被妹妹拉扯着入宫面圣去了,慕枕安在宫中便是坐在轿撵上了,说是圣上感念其牺牲,才准许如此。
殿门一合,谁也不知安瑜侯兄妹与圣上密谈了什么,这还是慕枕安第一回 真正面圣。
待他们告退离去,皇帝靠上椅背问身边内侍:“这慕枕安,确实是个妙人,若身作男子,怕是没慕玢瑜什么事了。你觉着呢?”
“回皇上话,奴才认为这慕枕安确实天上地下仅此一人,只是安瑜侯也是,若非兄妹,慕家只会有一子。”
“哈哈哈,是啊,慕家,安瑜侯,都只能是兄妹。”
这之后,安瑜侯连参数本,谏言朝中数名官员结党营私,朝中动荡,边关大捷,自此,家国初定,安稳下来。
后来安瑜侯退回洛阳故居,算是将政事转予一手栽培起来的尉迟朝手中。
慕家再添喜事,侯爷每日都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连带着这嘴上也少了几把刀子,不知道的还当是他喜得一子,只是知情者都清楚,他早与侯夫人和离。
那年要娶进门时闹得有多凶,如今就有多果断。
慕枕安衔着笔杆,将画卷晾在一旁,抬眼看向门外走入的人,她正绘山水,却只是静心作用,谈不上多精细,却总被侯爷夺去挂在自己房里,逢人就要夸赞一番,惹得她总斥他闲得慌。
她抬手护了一下画卷:“你倒好,来得这样巧,可是我屋里插了眼线?”
“这侯府都是我的,是妹妹说的,自此唯有安瑜侯而已。”慕玢瑜从她手里抽出画卷来,本就没有收起的画布展开在眼前,“潼关?这倒是头一回见你画战场。”
“燕将该回了,夫君可算是功成身退,总算能来陪我。”
“谁让你执意让他去护着那对夫妇,他们总能化险为夷,多此一举。”
慕枕安轻笑:“哥哥,我还是放不下这个大唐。”她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指尖微颤,“你说,若是因着我曾犯的罪孽而降罪我的孩儿,是不是前边儿那个已经接下了惩罚?娘亲满手血腥,生杀予夺,运筹帷幄,如今……当真能让他平安降生,一世长安么?”
“妹妹打算给孩儿起个什么名儿?”慕玢瑜伸手握住妹妹颤抖的指尖,紧攥着,“不论如何,安瑜侯自会护你们一生。”
慕枕安在一日夕阳里迎回了她的夫君,还有燕烬霜夫妇。
“怎么这么大?”唐久翛皱起眉头看着她肚子,有些担忧这娇小姐是否能平安生养,正要抚上去,却被一把推开,慕枕安捂着口鼻嫌弃极了,这风尘仆仆的还不曾梳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