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蔚,金陵籍人,父东安郡王穆莳,母庄氏
徐氏郁晴,姑苏籍人,父亭山侯徐熙,母李氏
于平丰三年八月六日成亲,敬望亲至。
嫣玉早已知晓徐家三表姐郁晴许亲给东安郡王世子穆蔚,但如今看来似乎还另有故事。
若穆蔚与郁晴已在平丰三年八月六日结下婚契,后来平丰三年九月九日发生变乱,穆蔚和郁晴先后亡故,其实郁晴并非穆蔚未过门的妻子,而是早已合了婚契的夫妻。
“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嫣玉望向郁明道。
“其实三姐和东安郡王世子早已拜过天地结为夫妻。当年老王妃突然病重,我祖父也时日无多了,两家合计之后决定先在金陵拜堂成亲,待回到京城再设宴昭告;未曾想还没回到京城就发生了祸事······”郁明叹道,那时她虽尚是孩童也是记得事了,如今想来也是万千感慨。
听她如此说来,嫣玉约莫猜到了郁明的意思;郁晴既已为穆家妇,便理应正了名分。
看见嫣玉并无异色,郁明才继续说:“你回去与王爷好好说说此事,我一向是相信你的。”
“娘娘放心。”嫣玉自是应下。
从凤仪宫出来,嫣玉一路上再细细回味着郁明的话,才总感觉似乎还忽略了什么。
待回到东安王府,嫣玉换下厚重的命妇朝服沐浴更衣后,就吩咐下去待王爷回来就来禀报。
到晚间穆莨回来听到消息就直奔正院过来,看见嫣玉正捧着一本书在翻看着,就默不作声地进来在她旁边坐下;嫣玉仿佛才察觉到抬头:“王爷可回来了!”
“听说夫人有事找我?”穆莨语气似笑若非,神色认真地望着她。
“今日皇后娘娘召见我。”嫣玉沉吟半晌才开口同他说起,“皇后娘娘,同我说起了一些事情。”
许是嫣玉的神色认真了,穆莨也正色:“你说来听听。”
嫣玉已经将话在心中打好腹稿才开口:“你的兄长当年未过门的妻子,便是皇后娘娘的胞姐。从前我只曾听说他们早已许下婚约,今日皇后娘娘才告诉我,其实他们当年已是拜堂成亲了?”
在提到穆蔚和徐郁晴时,穆莨的面色已渐凝重,沉默地听完才点点头:“确实如此。当年长兄与长嫂已经在金陵成亲,只因未及在京城喜宴才误以为当年他们尚未成亲。”
这般说来确是无误。
嫣玉便猜测着将郁明的意思告诉穆莨,穆莨听了却很是疑惑:“当年长兄与长嫂在金陵祖宅成亲,次日就已将长嫂的名字写进族谱,告于先祖。如今我也已向陛下禀明了当年长兄长嫂之事,请求陛下为长嫂追封以正名分。亭山侯应也已知晓此事,皇后娘娘又岂会在这时与你说此事?”
原先嫣玉就觉得此事说来略为奇怪,再听穆莨这般说来更是满心疑惑。
“兴许陛下那边已有了态度,娘娘以为我不晓得,便唤我过去说了一下此事。”嫣玉暂且只能这样思索。
“倒是我不好,未有提前告诉你。”穆莨叹道。
其实即便穆莨寻到了一个合理解释,嫣玉犹觉得他们定然还疏漏了什么,这种预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撇开此事,嫣玉又告诉穆莨在今日命妇朝见时的情形:“我听西宁王妃说,江圻侯夫人忽染重疾才未能进宫朝贺,现在的说辞也是一般无二。”
提到江圻侯夫人一事,穆莨才显出几分近乎于无的怪笑:“你可中缘由?”
“江圻侯府若有问题,迟早也是纸包不住火,他们再费尽心思隐瞒也无济于事。”嫣玉看见穆莨的神情就已猜到几分,就道。
“夫人聪慧!”穆莨古怪的笑着点头,又不由感慨,“只是万万没想到竟是江圻侯府。可惜如今陛下登基之初根基不稳,就看如今江圻侯准备如何处置了。这一番暗查下来,牵扯可不小,几位公侯都或多或少有所牵扯。”
听穆莨这意有所指的话,嫣玉恍然:“我外祖家也被牵扯进来了?”
穆莨点头,却不语。
“还有哪几家也有牵连其中的?”嫣玉沉默片刻还是追问到底。
“现在还在继续暗查中,主要关注的是昔日文家的姻亲;不过除了几家动静闹得大的,余下都没有什么风吹草动。”穆莨细想起说,顿了下又继续道,“当初甄家也还留了后手,如今就被文家余孽全盘接收了。只是毕竟晋王可还在,甄家又不愿意白白给文家做了嫁衣裳,他们也闹得挺凶的。”
嫣玉倒不意外;甄家和文家相争多年,后来只是迫于时势才暂时屈服于文家,到如今又岂肯自甘做了文家东山再起的垫脚石。
甄家和文家余下的势力能斗起来还是他们乐观其成的,就怕他们有朝一日突然联手起来才麻烦。
话在嫣玉嘴边徘徊许久,才犹豫地说:“那你可要小心,此事凶险万分,那些人更是凶恶。”
“放心,我知道的。”穆莨似乎很愉悦地笑起来,“从前千万年,这些事情也见得不少,都习惯了。”
嫣玉明白他的意思,才带了几分笑意调侃道:“倒是我忘了,星君见识博知,可非我等小女子可比的。”
穆莨只是笑着望着她,并不出言。
没过多久就听说江圻侯府突发时疫,齐二爷和先前那个庶长子也染上了时疫,和其他得了时疫的丫鬟小厮都迁去城外庄子了。齐二爷的新妻马林菲被缮国公府连夜接回去了,直到齐二爷和那孩子都夭亡了她都再未回去;几年后缮国公做主让马林菲改嫁了,夫家虽非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她倒是得了个好结果。
原来齐二爷在去岁收留了一个孤女,对父母称是在外买来的妾室;那女子温婉乖顺很是得齐二爷的欢喜,连着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都抛之脑后。那女子更是哄得齐二爷允她在马林菲进门前诞下了庶长子,让马林菲成了京城贵女的笑柄,气得江圻侯夫人要将那女子发卖出去,又是齐二爷以死相护着;后来马林菲满心委屈地嫁到了江圻侯府,气恼地因那女子和齐二爷闹脾气,却没想到无意中发现那女子的容貌竟是酷似于一个从前曾见过的故人。
文家九姑娘,文明远!
文明远自小在洛城长大,直到前几年才被接到京中,又甚少外出未与京中贵女们相识,在文家败落后才敢安排她改名换姓留在京中,又靠上了江圻侯府二公子。但偏偏马林菲却是曾见过文明远一面,如今想起更是恼恨不已,就不管不顾地跑回娘家向父母诉说此事,又添油加醋地说若文明远的身份被旁人知晓,恐怕还要拉着江圻侯府甚至是与江圻侯府世代姻亲的缮国公府一同为他文家陪葬。
江圻侯府与文家本是有血仇,缮国公听闻女儿这般说辞本是根本不信,只派人去向江圻侯和侯夫人询问此事,没想到便因此惊动了穆莨他们这些正在暗查文氏余孽的人。
确定了那女子确是文明远,江圻侯夫人大怒要将她乱棍打死,却已被大理寺先一步上门将文明远带走了。
缮国公知晓此事就直接与江圻侯陈述厉害,迫使齐二爷与马林菲和离,将马林菲带回去了。
江圻侯为保全家族,自是毫不犹豫就舍弃了齐二爷,只说就当从未生过这个逆子。
其实在齐二爷被送到庄子前,马林菲来与他见了最后一面,将他送给她的那枚青竹香囊还给齐二爷;马林菲说只可惜她这些年真是瞎了眼,念在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才来见他这面,往后自应生死无关。
江圻侯府窝藏包庇罪人之女已成事实,至于江圻侯夫妇究竟是否知情,便是大理寺所查之事。
文明远进了大理寺狱就咬舌自尽了,不过大理寺还是从文明远手中搜出了些许东西,包括文家余孽在京中的布局及计划,将尚未来得及逃离的文家余孽全部抓获。
嫣玉知晓此事,心情也染上几分复杂。
她也见过文明远,那时只以为她是一个温婉柔弱的小家碧玉,未曾想她竟能搅起这么多事情。
第77章
外面的信息源源不断传入府中,穆莨忙碌在书房里誊抄书信再呈入宫中,嫣玉混迹在公卿夫人中听着诸家杂言。
江圻侯府的事虽被掩盖下去,却也流传出些许风言风语,京城确也一阵晃晃。直到宫中传来册立新妃的旨意,才安定了那些坐立不安的公侯之家。
元春被册封为贤德妃,为丽人受封中位份最高。
荣宁二府接到圣旨自是合府相贺,元春封妃也正是当年送她入宫的目的。
嫣玉闻知此事,就猜到贾家所涉之事必不简单,此时封妃便是皇帝借以对公卿之家的暂时安抚,只怕待到秋后算账之时荣宁二府都不能独善其身。
思来想去嫣玉还是决定写信送回林家给贾敏,让贾敏也许能委婉劝贾家稍敛喜色,莫触了圣意。
穆莨告诉嫣玉,若说荣宁二府与文家相勾结,和江圻侯府相似也是因为一个女子。宁国府贾蓉已故的妻子秦氏,这位秦氏夫人却不是寻常人物,她和文氏、甄氏都有关系。
“秦氏?”嫣玉仔细回忆此人,却记得不甚清楚,只知是宁国府贾蓉的先妻,但在数年前就已亡故,不知如何又同如今的事情有关,“秦氏的养父是五品堂官,嫁进宁国府会很得长辈倚重喜爱。”
穆莨点头:“秦氏嫁进宁国府是一场交易,而交易的另一端是甄家。”
嫣玉认真听着,表示愿听其详。
“你可记得甄家的四女儿甄婧?后来还做了赵王侧妃的。”穆莨提起,嫣玉便点头:“是,我曾见过她。记得她初来到京城之时,她的容貌还曾引起热议,说······”顿了下才道,“说不愧是甄贵妃的侄女儿,当真是倾城美人。”
但甄婧的容貌更胜于甄贵妃,若是赵王登基为帝,也许甄婧即是第二个甄贵妃。
“其实甄婧并非甄家女儿,她是甄家从善义堂抱养回来的女子。”穆莨告诉嫣玉。
“没错,秦氏也是秦家从善义堂抱回来的女孩。”嫣玉点头。
嫣玉不甚记得秦氏的容颜,但记得也是一个颜色极佳的女子。而她在初次见到甄婧时就曾怀疑她并非甄家女,她与甄家姊妹无一处相似,便是甄老爷和甄太太也不像,就像是由另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
这般想起,又忍不住道:“看来那善义堂还真是个怪处,难不成被弃在善义堂的女孩都是颜色极好的女子?或者是其他如何缘故?”
穆莨自能想到那善义堂应是有些问题;不过算来那都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这些年善义堂的人早已不知换了多少,如今要再追查也难了。
如若贾家早已知晓秦氏的身份,迎了秦氏进门,而甄家则抱养了另一个女孩甄婧,他们的目的又为何?
“那甄婧和秦氏的亲生父母又是何人?总不可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嫣玉觉得不可思议。
“如今还在查着,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穆莨道。
从元春封妃始,贾家就已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再难出来了。
嫣玉对贾家终究还有几分情谊,毕竟外祖母待他们姐弟也是好的;尽管早年曾动过心思想要让她们姊妹其中一人嫁到贾家之事令她稍有不喜,但她也不是那般小心眼盯着分毫小事不放的人。可若荣宁二府曾与文、甄两家勾结一事属实,只怕到时候连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们了。
心中惴惴不安,如今秦氏的事毕竟还未查明原委,究竟如何也未可知。
而穆莨向皇帝禀明穆蔚和郁晴之事有了结果,太后召穆莨和嫣玉进宫。
到太后宫中,皇后和皇后之母李氏也在,太后见到穆莨夫妇才神色和蔼地给他们赐了坐,一边说起:“本来都是后院的事,只是事关族宗,才让你也过来听着。”太后向穆莨说起,穆莨虽应下也很是疑惑。
“当年你嫂子从金陵回到京城时已有身孕,你可知晓?”太后又问。
嫣玉听着很是惊讶,穆莨仍是点头:“记得当时母亲接到家书便很是欢喜。”
李氏就在一旁悄然抹着泪,郁明见着母亲也很是黯然之色。
“其实当年,当年那个孩子还活着,我们将他藏在姑苏老家里。”李氏掩着面低声道。
“您说的是真的?”穆莨闻言脸上的惊喜已溢于言表,似乎曾有压在他心头的巨石,如今骤然松下来了。
太后含着笑点头:“徐夫人已经将那个孩子带过来了,那孩子和大哥小时候长得很像。”
回头便看见太后身边的女官从青帷后出来,带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子。
孩子很乖巧地跟着女官向太后和皇后行礼,显然应是李氏早已教过他,起身后那孩子就望向李氏,似有不安的神色才安和下来。
穆莨愣愣地望着那孩子,许久才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双手颤抖着搭在他的肩上,嗫嚅的低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不安地望向李氏,见李氏对他点点头才道:“我叫衡儿。”
“衡儿,真是很好的名字。”穆莨就点点头,怜惜地抚上孩子的脸颊,然后起身过来隔着帘子向李氏叩拜,“多谢夫人护住了衡儿。”
见穆莨这般便是确认了那孩子确是穆蔚之子,嫣玉便也到穆莨身旁向李氏谢道:“多谢夫人大德。”
李氏还拭着泪,太后才发了话:“衡儿毕竟是穆家的孩子,如今该是记入族谱认祖归宗的。这些年辛苦徐夫人照看着衡儿了。”
听太后话里的意思,嫣玉立刻机巧应下:“太后放心,待衡哥儿回来,臣妇定会好生照顾衡哥儿,视如己出。”
衡哥儿既是穆家子嗣,待认祖归宗后自是不能再继续留在徐家长大,而嫣玉作为婶娘便应是由她这个长辈女眷来照看衡哥儿。
果然就见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阿莨媳妇细心谨慎,我是放心的。”
李氏也是舍不得衡哥儿。徐郁晴在生下衡哥儿不久就故去了,徐家自是不敢令人知晓原委,才对外宣称郁晴是在兵乱中受了惊吓而故,而刚出生的衡哥儿就被李氏派了心腹嬷嬷带回姑苏老家藏起来;衡哥儿的存在本就是徐家的秘密,除了徐老夫人、徐大老爷和李氏再无旁人知晓当年郁晴还生下过一个孩子。
虽是早已清楚待衡哥儿认祖归宗后必然是不能再留在徐家,李氏思及如此既忧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