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下旨允穆莨七月在大安寺祭父母宗亲,在大祭后才正式将衡哥儿的名字写进穆家宗祠族谱,以正名分。
其实穆蔚和郁晴的亲事也是数年前京城美谈,如今再道如此之事也是令人唏嘘不已。
嫣玉再进宫拜见皇后时,郁明倒是同她真意说起:“从前在家时连我也不知道衡儿的存在,母亲和祖母瞒得好。后来拨乱反正陛下登了大位,穆王爷回来重立了宗祠,母亲才说出了衡哥儿的身世,说衡儿是三姐留下的孩子,如今该是要让他认祖归宗的。”
“衡儿是穆家的子孙,自是应该认祖归宗的。只是我却有一事不解。”嫣玉见郁明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才又道,“算来赵王谋逆文氏败落已是四年前之事,如何到现在才将衡儿的身世公诸于众?”
“是母亲执意如此。”郁明的神情也是淡淡的,就说起道,“嫣儿,若非嫁进东安王府的人是你,母亲未必愿意让衡儿回到穆家。毕竟人心叵测,谁也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事。”
嫣玉顿时了然;李氏是担心穆莨的妻子会对衡儿不利,才拖到如今尘埃落定之时。
明白其中缘由,嫣玉才展颜道:“娘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衡哥儿的。”
郁明只是轻叹一声,似有感慨,却未再多语。
嫣玉就陪着郁明在御花园中走着,却若巧合又遇见了三五个妃嫔结伴而来,见到皇后銮驾连忙行礼;嫣玉虽不知她们位份,也矮身道安。
起身时才发觉其中便有已为贤德妃的元春,只是元春并不认识嫣玉。
郁明向来不愿与妃嫔多说话,除却妃嫔问安之时,余下的事都让女官传话。
“皇后娘娘,这便是东安王妃吧?”一个穿着庭花宫裙的宫妃打量着嫣玉才含笑开口道,却又说,“听闻东安王妃还是荣国府的外孙女,便是贾妃娘娘的表妹妹呢!”
元春眸中似才染上惊讶之色,正了神色望向嫣玉,唇角微微抖动着,好似很是隐忍着想要说什么。
郁明却是面露不悦,微微垂下眼睑时,浮起几分冷漠。
“娘娘可是乏了,臣妇扶您回去歇下,可好?”嫣玉上前虚扶着郁明,嫔妃不敢逾礼便退在两侧相候,郁明才由嫣玉扶着走过,待到那股浓郁的脂粉味渐散才虚掩了一下唇道:“都不是省事的!宫中多了这么一群女人,我连睡下都不能安心的。”
嫣玉就笑言起:“娘娘您可是六宫之主,何人敢在您面前造次。”
郁明只道:“不提他们也罢,你便随我去看徵儿。”
第78章
到黛玉婚期将至,嫣玉提前两天回到林府。
黛玉坐在铜镜前描眉,嫣玉净手为她轻梳长发,才用藕色发带束起。
“姐!”黛玉微微侧身拉着嫣玉的手,嫣玉才在她旁边的绣杌坐下:“可是担心了?”
黛玉回头望向铜镜中映出的昏昏影子,犹是沉默半晌才道:“只是想到要离开家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与一个陌生的人做夫妻,总觉得有些奇怪的。”
嫣玉才笑道:“当初我出阁时也是这般担忧,但你看如今你大姐夫便待我很好。”
“真的吗?”黛玉很认真地望着嫣玉,微凉的指尖抚上她的脸庞,却皱起眉摇头,“姐姐又在骗我!看姐姐都瘦了!”
“是吗?”嫣玉还懵然未然。
黛玉就拉着嫣玉的裳裙欲言又止之色,最后还是气馁地摇头:“算了,姐姐长大了,也不听我的话了!”她撇撇嘴好似很感慨的样子,嫣玉不由噗嗤轻笑:“我可记得你从小就听我的话呢!”
黛玉才扭过头道:“如今姐姐满心满眼都是姐夫,可都不疼我们了。”顿了下还不忘补充,“这是琰儿说的。”
嫣玉掩唇轻笑起,她对于自家妹妹弟弟向来是满心疼爱的。
为黛玉梳洗打扮后,嫣玉才拉着妹妹出到外院,见到各府的太太女眷来为黛玉出阁添妆。贾敏见到两个女儿就露出笑意,嫣玉到母亲旁边站着,黛玉也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
精巧的添箱礼多为金银首饰,在嫣玉的添妆礼上黛玉也陪在姐姐身边,如今为她添妆也所差无异。
唯独凤姐给黛玉添妆的是一对白玉美人枕,据说是汉时西域传入中原的珍宝;王家财大,凤姐嫁到荣国府也是满满一百零八台嫁妆,这千金不易的白玉美人枕即是凤姐嫁妆中的稀宝,没想到如今却将白玉美人枕给黛玉添妆。
凤姐已是平安诞下一个儿子,唤做苒哥儿。
史太君对苒哥儿这个曾孙也很是疼爱,认为是苒哥儿为荣国府带来福泽;苒哥儿初生未几,宫中就传来元春封妃的大喜。
凤姐则是感念贾敏的大恩,只是此事无以诉以口,才以为黛玉添妆之名相谢。
贾敏明白凤姐的心思,看见黛玉盈盈向琏二嫂子拜谢,只含笑点点头。
待添妆礼后宴请亲眷,黛玉侧过身悄悄向嫣玉问:“姐,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你是说琏二嫂子?”嫣玉明白她的意思。
“那白玉美人枕可是价值连城的稀宝,听说是琏二嫂子的嫁妆,理应是留给巧姐儿的。”黛玉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当时琏二嫂子一直看着母亲说话,就好像······要向母亲报恩的神色。”
“报恩?”嫣玉琢磨着,隐约觉得有些古怪,“琏二嫂子怀苒哥儿时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许久未曾见过琏二嫂子了。”
黛玉不甚确定,但凤姐这般古怪的行为确是让她起了疑心,这其中缘由便不得而知了。
其实在凤姐取出白玉美人枕时,嫣玉的猜想就与黛玉所差无几。
如今荣国府出了皇妃,似与从前已是不同,只是这繁华盛锦之下早已危机四伏。
嫣玉在林府小住一宿,明日送黛玉出门。
本来在南嘉院和黛玉说着话,就见逾白进来在嫣玉耳畔低声道:“太太身边的柳嬷嬷过来了,请王妃过去有事相说。”
嫣玉讶然,黛玉也惊讶抬头望向她,就展笑问:“姐,是母亲寻你过去吗?你快去吧。”
棋局上还余下一盘残局,黛玉还捻着一粒棋子摆弄着,抬眸时便轻笑。
“本来还想再与你说一会话的。”嫣玉才碎碎念地起身,带着逾白向正院过去。
其实嫣玉都怀疑柳嬷嬷是否传错话了;妹妹明日大婚,若说母亲寻玉儿过去与她相说男女大婚之事都属正常,可却急急唤她过去又是为了哪般?
丫鬟打了帘子,嫣玉进到屋里看见贾敏正在看黛玉的嫁妆单子,就含笑问安,贾敏才闻言抬头:“嫣儿,你来了,坐吧。”
“母亲可还为玉儿的亲事烦忧?”嫣玉在案侧坐下,随意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嫁妆单子问。
“这张嫁妆单子让玉儿留着。”贾敏仔细将嫁妆单子折迭起来让江碧放在箱笼中,才仍说起,“如今忠靖侯府总算是平静下来,玉儿嫁过去也能和瑾哥儿好好过日子。”
嫣玉也笑起:“可不正是这理儿!”
“瑾哥儿倒是个好孩子!”贾敏说起就沉默了一下,才望向嫣玉正色问起,“倒是东安王府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母亲说的是衡哥儿?”嫣玉顿时明了。
“那孩子当真是穆世子和徐三姑娘的孩子?”贾敏很怀疑,满脸的不相信之色,“听说那孩子从前都是长在徐家,但那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却从未听说过丝毫风声?那时文家可是恨不得将昭明太子一系置于死地,若徐家真藏了东安郡王的后嗣,恐怕早成了文家的把柄将他们处之而后快,就算不成也不可能让他活到现在,看二郡主借了夭折的庄八姑娘的身份藏在庄家都未能幸免于难了。”
其实嫣玉对于那些年发生的事情并未了解得很仔细,但庄慕的事却是清楚的;如今听贾敏这般说来也觉得确实不无道理,毕竟世间无不透风的墙,徐家又是那般的情形。
想起此事确是奇怪,嫣玉又不甚确定:“但太后也见过衡哥儿,说他与穆世子幼时长得很像。我看着衡哥儿,也和徐家的谏大表哥有些相像,都说外甥肖舅的。”
听嫣玉这样说来,贾敏又有些犹豫。
本来贾敏对于衡哥儿的出现是不满的,生怕待日后嫣玉生下的孩子会被这孩子威胁到地位。
尽管衡哥儿只是穆莨的侄子,但偏生他的亲生父母是穆蔚和徐郁晴;穆蔚是东安王府的宗子,是曾经昭明太子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若非平丰之乱的变故,东安王府的一切都应是穆蔚一系的。衡哥儿父母既亡,如今认祖归宗后便应由叔婶教养;教养别人的孩子都是为难的,尤其是当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无论怎么做都有可能被旁人议论偏心。
事实上这也是李氏最初的担忧,担忧待衡哥儿回到穆家后会被婶婶视为眼中钉,徐家便是再忧心可作为舅家也不能干涉太多。
贾敏知晓也是暗道李氏老狐狸,这些人可个个都人精似的,心里活络得很。
母女俩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话,正看见江碧回来在月门外候着,贾敏回头她就过来将一个紫木匣子放在案上:“太太,您吩咐的东西拿来了。”
贾敏就将紫木匣子推到嫣玉面前,压低着声音与她道:“这是调理身体的方子。我年轻时身子就不好,便是吃这药调理了好几年才生下你们姐弟。”
虽然嫣玉并不打算生育子嗣,但听贾敏这般说来还是好奇地打开紫木匣取出方子看,其实都是一些调补气血的药,也看不出究竟。
“谢谢母亲。”嫣玉不敢让贾敏看出她的心思,便佯作满心欢喜地收下了。
贾敏也就不留她多时,只让她过去陪黛玉好好说说话。
嫣玉回到南嘉院,在院里就看见烛光映出黛玉的身影在雕花窗上,犹豫了片刻才进屋,看见黛玉仍坐在棋案旁思索摆弄着那盘残局。
“姐!”听见动静黛玉就起身欢喜地唤了声,嫣玉在刚才的位置坐下,含笑问:“琢磨了这么久,玉儿是早已胸有成竹了?”
黛玉立刻猜到了嫣玉心里那点小九九:“你就是想赖棋了!”
嫣玉只是玩着竹盒里冰凉的棋子,一副小心思被戳穿的神情狡辩道:“这,我可没有这么说!”
“姐,母亲唤你过去跟你说什么了?”黛玉又凑近嫣玉好奇地问她。
“是个秘密!”嫣玉挤眉弄眼地眨眼睛,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
“姐都跟我还卖关子。”黛玉咂咂嘴表示委屈。
嫣玉本是要伸手落下一子,却突然抬手越过黛玉抚向她的耳侧,撩起垂下的一缕发丝挽在后面。
黛玉尚且未觉地探手摸去,就听见嫣玉又道:“明日还要早起,你早些歇息吧。”
“姐,你陪我一起好不好!”黛玉就拉着嫣玉委屈巴巴地说,“我都许久未曾和姐姐像小时候那样,一起躺在榻上,说着话。可自从来到京城后,我们搬出来各自有了院子,如今我们又将要嫁出去了,就再难像从前那般了。”
听妹妹说得可怜,嫣玉心下也是感慨万千,对她所言自是无有不应。
简单洗漱更衣后一同躺在榻上,嫣玉感觉到黛玉一直辗转反侧,就在薄衾下紧紧握住她的手:“别怕,没事的,一切都会好好的。史家表哥是很好的人,三表舅的新夫人也不似从前那位文氏夫人那般难缠;你同史家表哥和和睦睦的,我们也就放心了。”心中转过一圈,又细声道,“但若史家表哥欺负你了,你可不要瞒着我;若你敢瞒着我,等我收拾了他,再回来收拾你。”
黛玉听见姐姐这凶巴巴的语气,不由轻笑起:“姐姐最好了!”
嫣玉沉默地盯着帐顶,终究是没有勇气再说话。
第79章
到黛玉大婚之日,敬告先祖拜问父母后,黛玉就由喜娘伺候着梳妆更衣。
嫣玉端详着盛装打扮的妹妹,笑意越发明媚,让黛玉都有些羞涩:“姐,你怎么这样看我。”
“玉儿真好看!”嫣玉才含着笑道。
黛玉脸上搓了胭脂,淡淡的云霞浮在颊上,嫣然轻笑时若初开桃花般娇俏动人。
喜娘也笑说:“二姑娘真是我们见过最好看的新娘子呢!”
嫣玉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喜娘,见喜娘也是面生的,倒记得在她出嫁时的喜娘也说过同样的话。
吉时未到,姊妹俩还在说着话,就看见过府送亲的凤姐带着探春和惜春进来;凤姐见到坐在妆镜台前的黛玉就朗声笑着道:“恭喜林二妹妹,贺喜林二妹妹,喜得良缘。”跟在凤姐身旁的探春也轻笑附和二嫂子的话,唯独惜春只是面容带笑,目光却是凝滞在嫣玉身上。
嫣玉本是发觉了惜春的异样,只是她一心扑在黛玉身上,也顾不上旁人了。
“多谢琏二嫂子。”黛玉微微垂眸笑道。
“史大表哥和林二妹妹结亲,是亲上加亲的双喜呢。”探春也含笑祝说。
倚晴端上一碗紫芋奶昔,嫣玉就接过托碗端过去给黛玉,和语说:“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黛玉一身装扮显然沉重异常,稍稍偏了身子,头上凤冠的珠瓒就摇曳着发出珠玉碰撞的清脆声响;接过紫芋奶昔喝了小半碗,黛玉就放下在一旁。
喜娘再为黛玉重新补了一遍妆容,就听到倚烟来回报说迎亲队伍来了,新姑爷正在叫门。
凤姐掩唇笑着说起:“我们新姑爷可是探花郎出身,可未必能难得了他。”
这迎亲堵门也是有讲究的,一般便是新娘的兄弟出来将迎亲的人堵在门外刁难一番。当日嫣玉出阁时还是几个表亲兄弟出来堵门,嫣玉倒不知是如何情况,后来也只听穆莨提起过两嘴。
“姑娘,琰大爷和大姑爷也出去了。”倚烟闻言就道。
嫣玉当即黑了脸。琰儿才多大的年岁,穆莨带他出去堵门算什么?真不怕外面推推攘攘的会弄伤了琰儿。
凤姐听闻倒是笑着感慨:“一眨眼琰哥儿都这么大了,都会来给姐姐堵门了。”
黛玉只是笑吟吟地听着,自家弟弟被称赞时都比她自己还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