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丽的手放在小腹上,桌子上,一碗黑浓的药汤升起袅袅热气,他不该来的,更不该投到她的肚子里,苦涩的汤药顺着喉咙下去,一直苦到心底。
半个时辰后,隐隐的痛在腹部蔓延,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疼痛加剧,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明丽已经忘记了时间,一股滚烫的热意涌出,那个还没有成型的孩子化作一滩血水,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世间。
她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心狠的女人,可却一点都不敢想象,那个孩子,他离去的时候,会不会和她一样的痛苦,归去的他是不是恨她,恨她不给他一点希望。
门被外力啪的一声推开,木门承受不住暴力的摧残,啪的一声倒塌,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萧碎的脸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殷红的血迹让他大步走到明丽的身边,身后,寒风呼啸的从门往屋子里涌进来,满身的狼藉与虚脱让她发出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可萧碎听见了,她说,你来了。
淡然的就像是等了他许久一样,寒风吹到明丽的身上,失血后的身体虚弱不堪,她能感觉到,血液并没有停止流失,失去意识前,她听到萧碎有些恐慌的声音。
眼皮沉的再也睁不开,黑暗将她的意识一点点抽离,她其实还有没有说完的话,没有人知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心中一直渴望着着那个少年的原谅。
直到意识抽离的那一刻,那个念头一晃而过。
小寒
窗外,米粒大小的雪花飘飘忽忽的落下,屋内,明丽紧闭着双眼,眉心紧紧的皱在一起,从上午一直昏迷到下午,她的眼角时不时的会落下泪珠,梦中都不得安宁。
萧碎一直都守在一旁,他把大理寺的案卷搬到了这里,微微有些动静,都要抬头去看一眼,看看那个狠心的人有没有醒来。
朝中此时分为三派,一派是是世家子弟,一派是势力薄弱的寒门,另一派是保皇党,世家能如此嚣张,不得不说是王家的功劳,当初萧烬迎娶了王家嫡女,在萧烬举兵时,王皇后产下双胎,皆为男孩,后又有崔夫人生下一儿一女,后宫中皆是世家贵女,皇子皇女如雨后春笋一般蹭蹭冒出。
而萧碎,不过是一个不知姓谁名谁的孤女所生,他想要在朝中站稳脚,就必须扶持寒门。
明丽落子的第三天,廉歌出狱了,不起眼的马车一直停在离大牢门口不远的地方,薄纱后,她默默的等待着,看着明珠挺着肚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看着廉歌上了明珠的马车离去,一切,都与她无关,马车缓缓的离开。
她也该离去了。
长安城中,明家小姐进道观清修的消息在在世家翻滚了一阵,又沉沉的落下去,不是没有贵女去道观清修,她们无非是打着清修的旗子,一辈子不想嫁人,有父兄的支持,为所欲为,逍遥又快活。
可明丽是不同的,据说她剪了一把青丝交予明源,与他断了父女关系,决然的离去了。
只有明丽自己知道,她的心中还放不下,否则也不会以如此决绝的姿态离开,她只是想要逼自己放下心中的那个人,她再也没有了待在明家的理由,她逼着自己放弃他,生生的挖着自己的血肉,生怕不够疼,掩盖不了心中的疼。
临走,她连见廉歌一面的勇气都没有,明府的后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的离去,和来时一样,什么都不带,什么都没有。
唯有时时抽痛的小腹,还有被封住的心。
望着马车出了城门,一路远去,萧碎似怒到极致,却又在他的意料之中,“桃枝,跟紧她。”
一个圆脸中等个子的女子随着明丽远去。
桃枝与明丽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陇中的定西集市上,面容憔悴的女子被人贩子牵着,当牛羊贩卖,一脸的脏污看不清原本的样貌,吸引明丽的是她的那双眼睛,让她不由的想起故人。
二两银子将她买下,明丽本想让她自己离去,可女子没有去处,只求她能收留。
就在她为以后的生计发愁时,元折进入了她的视线,他被她身上的衣服所吸引,精致细腻的丝绸让他赞不绝口。
“姑娘,可否告知你这身衣服是从何处制作的,这料子真是绝了,阳光下,淡黄的丝绸带着珠宝特有的光泽感,妙,真是太妙了。”
一把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休得无礼。”
元折伸出的手差点就碰到明丽的衣服了,他讷讷的收回手,“别,是在下唐突,在下姓元,名折,字不屈,陇西人士,没有唐突姑娘的意思。”
明丽抬手将剑剥离元折的脖子,“公子是做什么的?”
“经商,可否请姑娘进酒楼一续?”元折的面相虽然有些粗狂,可人不算粗鲁,仔细查看,络腮胡子下的脸竟有些张狂的英俊感。
明丽对他的第一眼印象并不差,更何况她初来陇西,对这里并不熟悉,广交好友对她没有坏处。
“见姑娘举止优雅得体,又说得一口官话,想必是从长安城里来的,不屈一直想要找到盛产丝绸的产地,又苦于对这些没有了解,今日一见姑娘,方惊为天人,不屈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丝绸。”元折的络腮胡有些长,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去抚自己的胡子。
在明丽的注视下,他的面皮微微有些发烫,好在络腮胡实在稠密,明丽没有发觉元折的异样。
“自古丝绸产自蜀吴,蜀吴中数锦江产的丝绸最为细腻,柔软,染色的技艺也数锦江最盛一筹,不过,丝绸紧紧的被世家握在手中,”明丽停顿一下,“不过,你若是想要也不是不可以。”
元折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他知道明丽在故意吊他的胃口,可这与能得到丝绸相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姑娘若是能替不屈寻来丝绸,只要条件不苛刻,不屈一定答应。”
“敢问元公子,得了这些丝绸后,要销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