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的她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她在湖水里找什么东西,整个人冻的瑟瑟发抖,可怜的像是一只离窝的雏鸟,后来我们成了深宫里的秘而不宣的朋友,那时前朝还未灭,我们在宫中同为弃子。
后来,废帝登基,残暴不仁,世家纷纷反抗,百姓揭竿起义,所有的弃子们成了废帝发泄怒火的靶子,当今揭竿而起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好日子到头了,废帝痛恨当今,于是废了我的腿。
等我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带着我离开了长安,那时的我和你一样,没了记忆,身边只有她,她用尽了身上的细软,让我保住了这条腿。
后来当今赢了,坐上了那把龙椅,她为了让她的父亲不被秋后算账,用少年做交换,保住了全家人的荣华富贵。
少年没有怪她,可她却连看少年一眼都不肯了,她不知道,那少年在宫中大病了一场。
萧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后来呢?”安安问。
“后来少年恢复了记忆,他依旧喜欢着她,可她从未回过头去看她一眼,好像那几年是少年一个人的梦,梦醒了,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梦中发生的一切。”
“天涯何处无芳草,王爷会遇到知心人的。”安安知道苦等一个人的辛酸,就像是她一直苦等廉歌一样,永远都没有结果。
“安安为什么不问那个她是谁?”萧碎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她身边。
如此近的距离让她一下子有些紧张,因为下意识的用力,拿着花枝的指尖微微发白,一双眼睛只是看着他,也没有出声,不知为何,在萧碎的目光下,她有些不安,甚至想要起身离去。
“安安,那个人是你。”萧碎在忍,他不想把眼前的人吓跑,只能努力的按捺着心中的疯狂。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猛的站起来,躲避着萧碎的目光,“我不记得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中气不足,隐隐带了些颤音,原来自己竟是一个负心人,面对萧碎,她无法做到坦然,只想赶紧离开。
已是初夏,萧碎的手还是有些冰冷,眼看着安安要逃离,他一把握住安安的手,又察觉到她的不安,忍了又忍,才将她放开。
安安碎步快走,裙带翻飞,生怕萧碎会追上来一样。
只余萧碎在凉亭里一点一点的品着略微苦涩的茶水,他不喜欢这样的茶,太过苦涩,也只有这样的苦涩,才能压制住他急迫的心。
线放的太长,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越飞越远的风筝,怕琐事缠住他的腿,让他无瑕来拥有她。
信鸽忽闪着翅膀落到凉亭的木桌上,咕咕的叫了两声,一双绿豆眼盯着他看,似在疑惑这人为什么还不动手拆掉竹筒。
萧碎伸手捋了一把信鸽的羽毛,倒出竹筒里的信纸,察觉到信鸽的颤抖,随手将它放飞。
初夏时外面是灼热的,屋子里却很阴凉,一身汗的安安回到屋子里,舒服的叹出一口气,花筱见她匆匆跑回来后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
安安一直与花筱无话不谈,也只和她亲近,两人不似主仆,倒像是知音,“筱筱,我之前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她的声音里满是忐忑,又带了期待,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一眼就能看到底,明明已经双十年华,因为失忆,却又对所有的事情都懵懵懂懂。
花筱思索了一会,“比如?”
“性格方面。”
“小姐喜欢安静,闲暇时喜欢舞文弄墨,总是有些冷冷清清的,有时和您在一起时,我总有一种错觉,您总是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让我觉得,仿佛风一吹,您就变成神仙飞走了。”
安安眨眨眼睛,“总觉得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筱筱,如果有一天,你为了家人抛弃了好朋友,并决心不在与他见面,后来那个人又来问你为何如此狠心,你该如何?”
“是迫于无奈,还是背弃信义,我只知道,若当真两人之间有情义在,最后终究会和解,若那个被负的人一直不肯放弃两人的情谊,那负心人还有何顾虑?”花筱看着安安的眼睛,似是想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若那个人只是不甘心被放弃,一直对她怀恨在心,一心想要报复,设身处地,我如果是那个被负的人,定是对负心人恨的咬牙切齿,此生都不愿意再见她一面。”她垂下眼皮,霜打的茄子一般,她并没有将萧碎说的那些事往男女情爱上去想,只是当两人是朋友的关系。
况且,她没有记忆,所能想起的只有别人口中的叙述的话,这些都是别人告诉她的,真相究竟如何,也无从考究,萧碎对她,究竟是怨恨多一些,还是不舍多一些,之所以问花筱这些话,不过是想要求得心里上的安慰,不曾想花筱竟是要她去和那个人和好如初。
“您怎知那个人不是真的想要回到之前,怎知他就是为了报复才不肯放弃,还记得您身上的这身绫罗裙吗,绫罗在这城里一匹难求,有价无市,廉大人一共得了这两身裙子,一件给了夫人,一件给了您,您去看月季的时候刮破了裙子,回来央求我缝补。”
安安抬起袖子看着那道几乎看不出来的印子,花筱的手艺很好,她仔细观察都差点发现不了。
“您如此喜爱这身绫罗裙,会因为破了口子就不喜欢了?您喜欢花,会因为花刮破了裙子,就将花丢弃吗?”
“不会,可不一样的。”
花筱见她又缩回了,轻笑,“别想那么多,顺其自然或许更好。”
她带回来的玉兰花被放在了窗台的桌子上,黑杆子,绿叶,硕大的花朵,午后的眼光斜斜的照在花瓣上,给白花瓣度上一层浅浅金色,淡香环绕,她又想起了萧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