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半天不说怎么了,令人着急:“站起来,慢慢跟我说。”承轩依言起身:“那天探子来报机密,说西齐打算声东击西,先切断东路援军。我一听就知道,东路只有哥哥的狼啸营,我就立马请命派兵支援。可四王兄却下令,要我不准轻举妄动,否则就要军法处置。果然,西齐大军带着几架强弩车,绕过我们的主军,以逸待劳,”茗玉偷偷跟了过来,趴在门缝上听着一切,“正面迎上狼啸营。狼啸营措手不及,几乎全军覆没。”
承煦呢,承煦怎么样,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承煦安好:“我一听这些,我就更管不了那么多了,带着鹰啸营的人没日没夜地赶过去。可是当我赶到战场上,那里已经尸横遍野,烧得一片焦黑,我根本谁是谁我都认不出来了。我哥也没了。”起先承轩还说得气势汹汹,到最后一个半大小子竟是哽咽难言。萧承睿不敢相信,整个人懵了:“你说承煦人没了,你去找了吗。”不会,承轩不是说了吗,那里谁是谁都认不出来了,承煦当然不会有事了。承轩,承轩他是吓唬王上的。
“我找了,战场和附近周围我全都搜索数遍了,可是除了尸骸,未见生还者。”我是防备这个弟弟,可我真的没有要他死啊,真的没有,我还指望他为我建功立业压制三大亲王呢。“德安,德安。”萧承睿高声喊道,“王上。”“传我令,龙凤虎三营全都给我派出去,一定要把燕王给我找回来。”“遵命。”承轩摇头:“我哥他回不来了。王上,这些全都是拜萧承耀所赐,您一定要给我们讨个公道啊。”
萧承睿愧疚涌上心头,温言道:“承轩,事实如何我自会查明,可是你身为一营主帅怎么能擅离职守,你不知道这违反军令吗。而你说的,我只能当是武断猜测,我要去调查。”他拒绝了,王上拒绝了,“这些不是猜测,王上。不知道情报也就罢了,他既然知道,他不应该派人去探探虚实吗。可是萧承耀他不闻不问,放任西齐大军通过防线,还不肯派兵支援,任由我哥的狼啸营去送死啊。”萧承耀,汉王,如果真的是你,我哪怕是赔上了我这条命,也要为承煦讨个公道回来,茗玉暗暗发誓。
“我私下通知哥哥的时候已经晚了。萧承耀他是不是故意的,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承轩哭红了眼睛,萧承睿也颇不是滋味。承轩拼命想要说服王上,勾起王上对哥哥本就不多的兄弟之情,添了一把火,“王上,不错,为了告状我擅自回京,违抗了军令,该我的我不会逃的,你们怎么处置我都可以。最好把我们兄弟俩全都弄死,这样有些人就安心了。”有些人,不错,是有些人。可这个有些人里绝对不包括王上,萧承睿被承轩狠狠讽刺一通,当真不冤枉。
笑话,这时候把承轩处死,亲贵大臣会怎么看他萧承睿?沐王妃,承煦承轩接连去世,怕是个傻子都要知道他王位来路不正了。萧承睿把军法信誉看得极重,绝不肯带头破例的,这一点芸琪了解。按规矩,也只有王上纳娶,新王登基,太子出生可以大赦天下。“王上,”承轩跪倒,“我在父王赐哥哥的金盔面前,我发誓,定会为死去的哥哥讨个说法,讨个公道。”若拿捏好了分寸,这一点倒是可以用来让狼鹰二营制衡老四老五。
茗玉听了消息回来,是一句话不肯说,一滴泪不肯流。仿佛伤到了极处,整个人都不再属于自己了。“蓁儿姐姐,豫王殿下的侍卫在外求见。”“快请他进来。”“是。”承煦,你说过的,你怎么可能舍得抛下我呢。承轩他说了,谁是谁都认不出来,你一定是侥幸生还了对不对。我有预感的,我可以等到你回来,可你一定要早些回来,我快要扛不住了。他们,他们要让我嫁给王上,嫁给那个教导你成长、防备你有二心的人了。你,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如何等得了啊,或许,我就只能以死明志了。我不能对不起你,有什么后果我也顾不得了。比起不要你,还有什么是真正伤害你的呢。
“茗玉郡主,豫王殿下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侍卫奉上承煦的金盔,茗玉认识的金盔,亲眼看承煦带上的金盔,“他说,这是燕王殿下的东西,他应该希望把这个留给您。”承煦,你当真是如此心狠,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我,非要逼我同你一道走么。我们还没有拜堂成亲,还没有赌书泼茶,还没有共享天伦,你舍得么,“那承轩他在哪儿。”“豫王殿下已被王上关押到廷尉府了。有一句话,豫王殿下让我转告您,他说,他若这次侥幸不死,一定会替燕王报仇,请郡主放心。”
你等我,等我做个名副其实的营主,独当一面的战将,到时候我要向王上请旨,让他把你指给我。承煦,这不是你自己说过的话吗,这不是你答应过我的吗。承轩这么冲动,汉王可不是好对付的,你若是不放心他,不放心我,你就平安回来。好吗?如果你平安回来,我一定嫁给你。茗玉一寸一寸拥紧承煦的金盔,回味承煦的温度,心疼承煦战场上受伤流血。抚摸这金盔,就像是感受到了承煦还存在。承煦,你既然还在,就回来,回来好不好,若是你累了,就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茗玉跑远,跑到夕阳西下,跑过丛林河湾,终于没了前路,跑到悬崖边。承煦,你是在这里吗,跳下去,是不是就可以找到你了,一个自己在疯狂地诱惑。茗玉,你可别忘了,雍临王大老远过来,可不是为了见自己的孙女殉情的,理智的自己说。从前慢,山山水水,我与你同在,真心在发颤。茗玉,你是王上亲口要的人,你若是殉情去了,王上迁怒承煦的弟弟承轩,承轩本就死罪,可还有命活,理智的自己重重告诫着。那我更应该去死,真心在叫嚣,若一定要嫁给王上,怎么对得起与自己相知相许的承煦呢。
茗玉啊茗玉,你可别糊涂了。汉王有嫌疑,你不是发了誓吗,哪怕拼上这条命,也要查清真相,为承煦报仇的吗。况且,况且我相信承煦不会有事,等他回来了,看你不在,怎么能受得了啊,茗玉自说自话。对啊,为了承煦的仇,承轩的命,要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茗玉攥紧了拳头,若你再不回来,我就去战场上找你,一寸土地一寸山河去找。
☆、身无双翼
德安进殿:“王上。”“如何。”“咱们三营的人刚刚传来消息,说还是没有找到燕王殿下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去找,扩大范围给我找。”“是。”“汉王那里查得如何。”萧承睿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打击萧承耀的机会,“汉王身边的帅将以及身为副帅的卫王证词全都一致,都言燕王落难与汉王无关。王上,这是所有证词,请王上过目。”怎么可能无关,承轩心性单纯不会撒谎,萧承耀早就对承煦不满,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今竟连底下人都能串通好,下一次是不是就要合谋造反了。萧承睿气急,将证词掼摔在地。
因为是王妃的亲妹子,茗玉在大理寺内畅通无阻,当然也有王上的默许,没把承轩严格看管。茗玉一路逡巡承轩的所在,“承轩。”有人来了,是茗玉姐姐,承轩慌忙回神转身:“茗玉姐姐。”“承轩”“他们都不相信我,你相信我的对不对。”承轩巴着栏杆慌张询问,“我哥是被害的,他们是故意的,他们是故意的。”承轩说话间有些癫狂,用力拍打栏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进来不几天就成了这个样子,茗玉酸楚,“承轩,”“王上根本就没有要调查萧承耀,根本就没有为我哥做主。我早就该知道他们俩是一条心的,我从头一开始,也许,也许这件事就是王上的授意。”王上说过,他会扶植承煦的,“不会的,王上不会这么对承煦的。”茗玉姐姐居然也信王上,承轩咬牙切齿,“本来就是这样。他什么都没有查清楚,他就急忙地治我的罪。我,我哥,我,我哥哥人都没了,萧承耀还要踏着我哥的尸骨加官晋爵。”
“我真傻,我真傻,”承轩捶胸顿足,“我就,我就不该回来,我,我就该当场把萧承耀给宰了。”承轩现在这个样子,也听不进什么大道理了,“承轩。”承轩需要有个人听他诉诉苦,茗玉并没有打断,“萧承睿不帮我哥报仇,我自己去报仇。”“承轩,承轩你冷静一点。”“把门打开,把门打开。”“你相信茗玉姐姐吗。”“如今我能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那你相信姐姐,这里人多眼杂,你在牢里千万不要再惹出什么事端,不要指摘王上的不是。”我总不相信,承煦会这么轻易地抛下我,“战场上并没有找到承煦,说明他还是有活路的。他哪天回来,也不希望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茗玉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息在说话:“你要再这么闹下去,仇不但报不了,还会落入别人的圈套里。总之你放心,姐姐一定帮你想个法子在琪姐姐处求情,哪怕最后还是要搭上姐姐自己,也一定救你出去。还有承煦,他所受的冤屈,我一定会查个明明白白。”如果最后要大赦天下,承轩在牢里等不到琪姐姐的孩子出生,而且琪姐姐怀的不一定就是男孩,汉王也不会允许拖到那一天。
萧承睿推开承煦房门,四处打量,见到了旧时承煦的弓。小承煦曾经拉不开弓,倔强地一次次尝试,“殿下,九殿下今日已经在这儿站了一整天了,发誓不拉开这弓,就绝不用膳,谁劝都没用啊。”侍卫也是担心承煦饿坏自己,见萧承睿过来便搬起了救兵。九弟这倔性子倒是像我,萧承睿来了兴致。他欲伸手触碰承煦的弓,却几番犹豫不忍触碰,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弹了一下弓弦,也把自己弹回那段久远的往事里。
萧承睿为承煦量身打造了一把新弓,“九弟。”小承煦笑嘻嘻看过来:“三哥。”“人小志气倒是不小啊,三哥给你做了一把小弓,你先试试。”“将来我可是要当大英雄的,怎么能拉这么小的弓呢。”不得不说,萧承睿说服人很有一套,“三哥问你,在你心目中三哥是不是英雄。”小小的人儿认真仰头,一脸孺慕:“我最崇拜三哥了,三哥当然是啊。”“那三哥也是先从拉小弓开始的啊,”萧承睿拉了一下弓弦,把弓递给小承煦,“是不是。”二人交换了手里的弓,也交换了彼此的命运,“拉弓的时候背要挺直,胸打开,拿起来。”萧承睿亲自上手为小承煦纠正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