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苔被拦在外头,她只好自个儿慢慢走至水榭当中。
有举止轻佻的舞姬在前勾着,蒋正瞥了一眼她的伤腿,顿觉无趣,额上的包甚至也又隐隐作痛起来,只觉得叫她过来反而扫兴,但人都来了,再赶回去也是下人脸面,只好叫她坐下来陪着喝上一盅。
殷殷瞧出他今日没那等意思,游刃有余地同他周旋了一阵。
半个时辰过后,管家在外头提醒蒋正,说薛晗前几日就派人过来知会过,今晚要约见知府,万不可误了出门的时辰。
殷殷闻言松了一口气,蒋正却因近日连连堵心,烦躁不堪,更不想顶着一张伤脸去见薛晗,恶言将管家逼得噤声。
小半个时辰后,外头传来管家亲自通传的声音。
声音未落,薛晗已掀帘进来,面带怒气地环视了水榭一周,目光直直落在蒋正身上,见他脸上竟挂着彩,冷着脸叫管家回话。
管家不敢隐瞒,忙将昨日之事隐晦地说明了。
听他行荒唐事不说,竟还被沈还当场拿住了把柄,并且还不知会她,令该打点的礼数都落下了,今日更连正事都敢耽误。薛晗登时怒意更盛,语气中含了几分嘲讽:“夫君不知等会儿要去赴知府大人的宴?这会子在这儿做什么呢?”
一旁歌伎舞姬早跪了一地,殷殷拖着伤腿跪在一侧,将头埋得极低。
蒋正酒早醒了,神智回笼,忙解释道:“不过听个曲儿,夫人何必动这般大的肝火?况且热孝期内,咱们也不适合出门见客不是?”
“你以为我愿意孝期出门见客?若非沈还那厮非拖着那事不处理,我会犯忌讳去见知府,求他在旁帮忙说说情?孝期见客也是冲撞了人家,我花了多少心思投了多少银钱问路,才让人家愿意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在外头酒楼同咱们见上一面,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听曲儿?”
薛晗怒极,抬脚就要踹翻一旁的楠木筝,余光却忽地瞥见了一旁的殷殷,双眼微眯:“我说是哪个贱婢有这般面子呢,勾得你们爷乱来冲撞了贵客不说,今日还误了办正事的时辰。”
“既有这等本事,合该再练练,趁着尚在热孝期内,哄得你们爷喜欢,也好赶紧抬了你做妾,免得无名无分,委屈了自个儿。”她看向蒋正,又看了殷殷一眼,吩咐莺儿,“正巧我前几日得了副鹿角爪,去拿来。”
莺儿呈上来的是副带倒刺的拨片,蒋正瞥向殷殷那细嫩葱白的手指,虽他这两日着实嫌她晦气,但到底是惜花之人,忙解释道:“我不过是怕人家忌讳,想着人家也不愿意这时候见咱们,不如就托人带份厚礼去传个话就得了。”
“托人?府上的人哪个没戴孝?你还想闹得外人知道?”
她连连发问,一声高过一声,蒋正被震慑到,嗫嚅道:“我随你去就是了,倒也不用这么生气。你若实在要撒气便冲我来,何苦为难一个小婢?”
“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容不得人的小人?”薛晗闭眼,长呼出一口气来,“你坐拥美人这些时日了,我说过你一句不是?若非你耽于美色误了出门的时辰,我也不必寻到此处来。”
“管家,”薛晗提高声音喝道,“送你们爷去更衣。”
蒋正还要再说话,见薛晗狭长双目含怒看过来,登时不敢再言,一跺脚出了水榭。
薛晗遣散众人,让各自去领罚,水榭中一时只剩了殷殷。
莺儿将装着鹿角爪的红木盒子扔到殷殷跟前:“还不快些。”
心知薛晗根本容不得她辩驳,殷殷拾起鹿角爪,膝行至楠木筝前,敛袖抬腕。
“请问薛夫人是否在此处?”水榭外忽地传来问话之声。
殷殷动作一顿,薛晗亦随之看去,莺儿问:“何事?”
那人禀道:“邱长随请薛夫人到钟萃园一叙。”
薛晗听闻钟萃园之名,知是沈还要提处置茯苓之事的话了,也顾不得晚些还要去赴宴,更顾不上这头的小事,忙道:“还请邱大人稍待,妾身马上到。”
那人领命回去回话,薛晗吩咐道:“好生练上一个时辰,等你们爷高兴了,自有你的好处。”
殷殷抬眼,撞进她怒意未消的双眸中。
薛晗带着莺儿前往钟萃园,小苔方才未在水榭里头伺候,侥幸未受薛晗苛责,忙进来扶殷殷,殷殷抬手阻道:“别多生事端,夫人要罚,我一个婢子又哪敢不听?”
“可姑娘不是寻常婢子啊。”小苔瞧见那鹿角爪,直犯哆嗦。
“无妨。”殷殷抬腕,却再次被人阻断。
竹帘被人揭起,来人一身玄色劲装,脚上那双云锦朝靴上以金线暗织八宝图,昭示着来人非比寻常的尊贵身份。
殷殷顿住动作,却不敢抬眼去瞧他,只得僵着身子装作不知,连手都忘了垂下。
“还不肯起?”
沈还垂下眼帘,见她挺直的脊背,不由笑道:“架子大到要本官亲自来扶你?”
这话里的戏谑显而易见,殷殷收回手,不卑不亢地道:“夫人处置内院之事,做奴婢的断没有忤逆的道理,还请大人见谅。”
小苔原本不知他的身份,现下听两人对话,又打量了几眼他的装束,猜出是致青园那位贵客,忙道:“沈大人既让您起来,您就赶紧起吧。”
“起了怕薛夫人罚你,不起也不怕我治你不敬之罪?”沈还颇觉好笑,掀袍在一侧石凳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