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思虑再三,老实道:“大人是明理之人,不会因这等小事便仗势欺人。”
实话是,他虽也仗势欺过她,但也答应过保她的命,得罪他应该不至于丢掉性命这般严重,但得罪薛晗,恐怕真有性命之忧。
沈还失笑:“还不如个小丫鬟懂事。”
小苔闻言,连忙将殷殷扶起。
“你先出去。”
虽然不妥,但小苔不敢招惹贵客,听令出了水榭,只是见方才还在外头的护卫不知为何突然全无踪影,又想起方才二人略显微妙的对话,没忍住又回头看了殷殷一眼。
水榭临池,四面通风,虽有竹帘遮挡,但临水一面的帘子并未放下,殷殷在此处已停留得太久,身上浸了寒意,下意识地往圆柱后靠了靠,遮住了湖面上吹来的凉风。
沈还看过来,只垂眸盯着她的手,淡声道:“给我瞧瞧。”
这话自带三分熟稔,殷殷迟疑须臾,终究还是老老实实递出双手。
毕竟是外男,先前还那般戏弄过她,她心里颇不是滋味,手指蜷曲着,并不肯让他看完全。
沈还径直捉过她手腕。
殷殷被这动作惊骇到,抬眼去瞧他。
他却并不在意,只垂眸注视着这双瓷白胜雪的手。
沈还将她五指摊开来,粗粗扫了一遍,见十指皆还完好如初,心内莫名松了口气,又仔细打量了一眼,掌心并不如之前所见的手背那般细嫩光滑,反倒有几处薄茧,想来也非完全不沾阳春水。
这动作实在过于亲昵,殷殷立在他身前半尺处,耳根逐渐烧起来,面色都窘了几分。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沈还略阻了一阻,见她模样实在窘迫,放开她手,揶揄道:“算你走运。”
殷殷迅疾抽回手,藏进袖中,才道:“亏得邱长随恰巧遣人来找夫人,托邱长随的福。”
沈还哂道:“难道不该谢本官?”
殷殷抬眼看过来,方才自他这般巧合地出现时就浮起的那个念头越发被放大,到眼下他说出这话,可以断定方才传话之人也是他遣过来的,心里那个念头几乎已经板上钉钉地要被证实,可她万不愿这是真的,躲一个蒋正便已很难,若是眼前这位权势滔天的天子近臣,她又如何能躲得过?
殷殷佯装不懂:“也谢大人,若非大人碰巧出现在此,奴也难逃此劫。”
见她装傻,沈还偏不让她如愿,径直道:“腿伤好些了么?”
殷殷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劳大人挂念,尚未痊愈。”
“让我看看。”
他面色无异,似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但殷殷心内惊惧,伤在腿上,如何能给他看?
“我不是蒋正。”
不如蒋正色令智昏,能轻易糊弄。
她明白他的意思,可要让她当真如此做,亦是不能。
他不催促,只沉默着看向被风吹皱的湖面,大有她今日不照做便走不出这水榭的意思。
殷殷不说话,他便执起一只青花缠枝莲纹茶杯,却并不斟茶,只把玩着空杯,待倦乏了,又往水榭外头望去。
日头西垂,将天幕染成深深浅浅的金黄,偶有光线从厚厚的云层缝隙中泄下来,将整片湖面也染成金色。
殷殷一直低垂着头,目之所及,只有他脚上那双云锦朝靴,此番却不知怎地,听他莫名笑了一声,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
他嘴角噙着尚未消退完全的笑意看来。
殷殷莫名被晃了一下,终于接受胳膊拧不过大腿的现实,迟疑着将裙裾掀起寸许,露出小半截小腿。
沈还看过来,双腿莹白却不细嫩,仍旧高肿着,又看向她放在圆柱旁的木拐,面上蕴着薄怒:“给你的药为何不用?”
“大人给过奴药?”
沈还面色罕见地僵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道:“昨夜你姨母过来,让她给你带了伤药。太医院精心研制的药,敷上两次消肿自不在话下,怎还会这般严重?”
殷殷愕然,不知为何丁层云未同她提起此事,却继续装傻充愣:“姨母她又去致青园做什么?惊扰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毕恭毕敬的语气,却径直略过了他送药这个关键信息。
沈还被她气笑:“托辞说上回去我那儿寻戏班子的人没寻到,仍是想托人去瞧瞧你娘亲,故又去了一趟。药呢?”
他再次发问,殷殷无法继续装傻,但昨晚丁层云行事顺利,兴许只要再待上几日就能随戏班子出府了,她万不愿在此刻节外生枝,遂冷硬道:“多谢大人费心。可能姨母回来较晚,奴已歇下,便未转交。”
太过疏离客气的语气,甚至没有提一句待会儿回去再问问她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