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已经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
她既不识抬举便罢了,他没再出声,起身出了水榭。
小苔正在外边儿彳亍,见他出来,连忙往里看去,见殷殷神色如常,心下才松了口气。
“送她回去。”沈还神色如常,语气却冷得像初春冻河里的冰渣子,“薛夫人那边问起,只回本官恰巧来此歇息,嫌筝声扰人,将人遣走了。”
小苔没有心思细想他如此作为的缘由,赶紧应下,进水榭扶了殷殷出来。
殷殷注视着日光下那个愈行愈远的颀长背影,在原地驻足了足足盏茶功夫。
第14章 “若能攀上沈还……
薛晗晚间赴宴回来,在车上便开始眩晕作呕,蒋正碍于邱平下晌的话不好将她一人丢下,只得陪着去了她院中。
谁知薛晗因回来时吹了凉风,又起了高热,蒋正怕冷落了她,连孝期分房的忌讳都顾不得,让人伺候着在西次间歇下,好亲自守着。
到了后半夜,薛晗迷糊间醒来,听闻窗外风声作响,忙唤莺儿。
莺儿在南窗下睡着,闻声赶紧应道:“夫人醒了,可要喝点热水?”
见薛晗点头,忙斟了一杯温水送至榻边,薛晗饮下润了喉,本想说句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问:“家主呢?”
“家主担心夫人身子,没回正院,现下在次间歇着呢。”
薛晗握着空杯的手指用力,捏得指尖泛白:“成亲这么多年,你瞧他对我可曾有过半分真心?这起子窝囊废,自个儿不成器,便巴不得妻妾全都出身卑贱,好让他们肆意拿捏,娶我……”
她嘴角噙着无奈的笑:“在他眼里,只不过伤了他那点儿可怜的自尊。担心我?岂非笑话?”
莺儿绕过百宝阁,悄悄往外间一觑,见蒋正睡得正熟,这才劝道:“夫人这说的哪里话?若非当真担心您,家主怎会连守制的忌讳都不顾,亲自在这儿守了一夜呢?”
“忌讳?”薛晗冷哼,“你瞧他守过半分忌讳么?亲爹尸骨未寒,就能在灵堂里搂着他爹的女人快活,也不怕亲爹死不瞑目。只可怜他爹为他这宝贝儿子算计了一辈子,倒没料到他这宝贝儿子竟是个十足的不孝子,连自个儿亲爹的死因都懒得追查。”
“家主这是知道,万事都有夫人操持呢,夫人定会让整件事水落石出的。”
“放他娘的屁。”薛晗将茶杯递给她,“我可没心情帮他查案,横竖这事的风声也没泄露出去。”
薛晗探出手来,莺儿会意将她扶起,行至百宝阁后,薛晗注视着次间榻上酣睡的男人,半晌没有出声。
谁年少时还不曾满心期待过一个会疼人的夫君和一段和美的姻缘呢?
初成亲那几年,他们两人也曾如胶似漆琴瑟和鸣,后来为何变到了眼下这地步?
仔细想来,是从父亲无意间发现蒋源存有二心,私底下竟还留了份抄本,要她不惜一切代价拿到,而公公和他则不知为何对她存了戒备之心开始的?还是从她成亲数年无所出,而他的眼神开始逐渐流连在府内外的莺燕上开始的呢?
公公病笃,丈夫懦弱,她只身撑起这个家,将自个儿从一个偎在丈夫怀里撒娇的新妇逼成一个说一不二甚至称得上心狠手辣的强势主母,换来了什么?
只换来了他再也不愿同她亲昵,日甚一日的自尊心作祟,以及由此而生的嫌恶。
她闭眼扶额,睫下藏着深深的疲倦:“莺儿,那簿子的事查得如何了?”
“按夫人的意思,不报官便不必官府插手,咱们能以老爷生前惨遭毒手为由亲自彻查府内一应人事,现下已以此为借口查验了半数园子,尚无所获,但好在这理由足够有信服力,家主未曾起疑。”
“再催催,尽快拿到那本簿子,咱们回京去吧。这种男人……实是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莺儿愕然,将旧日称呼也叫了出来:“姑娘此前不说怕家主起疑心,慢慢来么?”
“还能慢慢来么?”薛晗额上冷汗涔涔,“今日邱平的话你还没听明白?”
莺儿回忆着午后钟萃园中的那一场交锋,邱平话里话外只说,仵作验尸说女尸生前曾遭苛待,如果那具尸体真是所谓的蒋源妾室丁氏,那便是屈打成招迫人殉葬,在官府早禁了殉葬之俗的当今,这无疑是个滔天罪名,而如果不是丁氏,等见了官,这出戏就更精彩了。
说来说去,总归没提过这是自尽。
蒋正今晚愿意在她这儿歇下,多半也是听出了几分邱平的话外之意,想求她妥善处理此事的缘故。
“听邱平这意思,沈还必然要小题大做,到时候见了官,丢了府上名声不说,此事可大可小,若真将府里闹得天翻地覆,恐怕也腾不出手来办这簿子的事。”薛晗自言自语地琢磨起来,“只是不知为何他非要对这等小事如此较真,明明是自杀他杀都说得通的事,本可睁只眼闭只眼。”
莺儿直犯嘀咕:“会不会也是为了那簿子来的?”
“这事他应该不知道才对,爹爹怕再生事端,没告知过旁人,前几日来信也未提及此事,只说能拿到就行,也没催促,京中应当并无异常。”薛晗摇头,“况且昨日邱平也说,等再隔几日北边儿雁山上的积雪融化得差不多,官道清理出来后,他们一行便要动身返京了。若是为了这簿子来的,岂会空手便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