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尝尝那个。”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半碟蜜饯,拣起一块塞入口中,酸甜味儿总算盖住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苦。
她踯躅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我得去向夫人身边的嬷嬷求药了。”
“你就同她说,我预备把钟萃园那事交给定州知府秉公处置,再休整两三日,北边儿官道应该就清理出来了,便准备启程离开定州了。”
“大人这般快就要走了?”殷殷抿唇半晌,才接道,“可我姨母的解药……”
沈还噗嗤笑出声:“这么好骗?蒋正到底是怎么被你糊弄了这些天的?”
完全没料到他会同她说笑,殷殷愕然,又听他道:“放心,总得把答应你的事料理清楚了再走。”
擅长把施舍说成暗含三分情意的承诺,是不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
殷殷有一瞬的困惑,尔后垂眸,不再出声。
“往后不必去回禀了。”
知道她要发问,他先一步道:“该怎么和薛夫人说,邱平自会教她,总归薛夫人回来前,那嬷嬷会每日按时将药交给你,不必你费心。”
她昨日问过小苔,那刘嬷嬷是薛晗的陪房,从娘家带过来的奴仆竟这般好收买,殷殷不免有些诧异。
“把她家独苗扣下了。”沈还好心同她解释。
她倒忘了他们这些人的手段了,这和薛晗以姨母逼她不是如出一辙么。
“把你姨母接到这儿来?方便你照看。”他这声算得上温和。
殷殷却没有立即作答,沉默半晌,不答反问:“敢问大人此行,是预备治蒋家的罪么?”
第19章 “你非要借此来……
沈还食指定在玉扳指上须臾,又重新转起来:“你倒敢问。”
“当日大人不肯放我出府,”殷殷说起当日旧事,面上半分情绪不显,“当时我没有听懂大人的话,为何说蒋正肯为我悖伦,就不能放我走。这两日见大人终于从茯苓之事入手针对蒋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大人此行的意图。大人当日是想着,蒋正既肯和我亲近,我本身就是他违律的一大铁证不说,时日一长,他也必然会露出一些大人需要的马脚,日后便可从我身上逼出口供?”
听她说起这事,他才恍惚忆起,当日若不是他拦下她,倒也没有今日之事了。
他低头极轻地笑了一声:“也不算蠢。”
恐怕是在骂她当场没听懂便罢,竟还敢拿他的话赶鸭子上架,求他为她做主,简直愚蠢至极。
殷殷听明白几分话外之意,却并不介意,径自接道:“只是大人没想到,就算逼我回来,我最终也没有迫于压力从了蒋正,这条路似乎行不通。”
“本也只是临时起意,若将希望全放在你身上,本官这差事也不必办了,官帽早该被圣上拿了。”
这话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想,殷殷踌躇片刻,试探道:“既然蒋正昨夜没回来,那……大人可否放我回正院,我那婢子应会为我遮掩,薛夫人也警告过正院仆从,大人再从旁襄助一番,这事蒋正应该不会察觉。我既然在蒋正身边做婢子,也可以帮大人略尽绵薄之力。”
“又不是非你不可。”沈还神情淡漠,“更何况那时也不知你连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我要找的是本账簿,你如今回去能帮得上什么忙?”
他竟将此行的真正意图就这般告诉了她。
殷殷怔愣了片刻,连被他嘲讽得这般难堪都没在意,只道:“学薛夫人的,事无巨细向您回禀总可以?蒋正不是稳重人,此前我只一心避他,未曾察觉有异,日后留心些,应当可以发现蛛丝马迹。”
“你想做什么?”他没有直接说同意或者不同意,目光却犀利了三分。
反正他说的很明白,他们之间是交换,她不认为一个随意招来的女人在他心中能值多少分量,值得他像方才这样费心,做出连他的长随都不认可的决定。他既能如此,作为交换,她尽份力也不是不可。
最重要的是,她还有其他打算,需要有能和他继续谈条件的底气。而她既跟了他,他便不会让蒋正再有染指她的机会,眼下回去还算安全。
“我若能帮上大人,”殷殷垂下眼帘,声音微低,“大人离开时,能否赠我路引,让我带娘亲和姨母离开定州?”
正把玩着玉扳指的手指顿住,沈还抬眼看她,目光微微凝了凝。
沉默片刻后,他应了一个“好”字。
蒋源妾室丁氏名义上已亡,当初姨母颇费周折才为她录上的黄册必然已被官府销掉,不出意外的话,她没有办法再通过正常途径从官府得到路引。但经了这一遭,无论最后如何收场,定州都必然成为是非之地,不宜再留。
后续最重要的事情谈妥,殷殷起身行礼,语气明显松了一拍:“谢大人。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再说一次,这事不是非你不可。”沈还抬眸直视她,不甚在意地道,“你非要借此来和我谈条件,便由着你。”
沈还往她头上一瞥:“只一条,那簪子呢?待会儿邱平会同你交代些事,但若事情有变,你避不过他,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