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眼神颇有些刺目,沈还松开她,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却已绕至她身后蹲下身来。
鼻息呼在她后脖子上,她又被浅淡的栈香包围,动弹不得。
他从背后环住她,看她下意识地想躲,没费什么力便将她禁锢住,将头埋在她颈窝处,缓缓问道:“答应得好好的,跑什么呢?太医我都已让杨绍悉心挑过一轮,对你娘病症有几分把握的全都已经请回来了,只等人入京,就可以看诊。你若没逃,如今你娘的病说不定都已经治好了。”
脖颈处灼热得逐渐发烫,太久没有和他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殷殷胸脯起伏得厉害,鼻息逐渐紊乱。
他轻捏了下她空荡荡的耳垂,在她耳边发问:“殷殷,你到底怎么想的?”
画眉鸟婉转的啼鸣声再次吸引了殷殷的注意力,她抬头望去,才看清那根晃眼的金链。
她笑了一下,怎么答呢?
说她对自个儿的身份认知得太过清晰,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他在外无聊时豢养来打发时间的一只云雀,但她从小受到的教养令她不愿意将一辈子系在他这点儿不知何时就会消失的情意上,所以她逃了?
他恐怕只会觉得这答案荒谬到无法入耳吧,以他的权势地位,便是让她永远无名无分地困于深院,一年只能得两次恩宠,也已是多少像她这样的女人求之不得的大好机缘了,何况他待她,远比这样的情况要好得多。
她不肯答话,但这笑却莫名有些凄然的意味。
沈还也不逼她,重新落座,看向檐下那只金笼,里头画眉仍在清脆婉转地啼鸣。
再倔的鸟,他不也能驯得服服帖帖?
“说吧,”沈还微阖双目,懒散地斜支着右腿,再问了一遍,“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没有。大人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把我扔下船的时候可没念我半分好。”
殷殷哑然,她倒也不是故意的,只是酒后虚乏,实在承受不住他身子的重量,下船的时候绊了一下,直接把他摔下去了,差点点磕坏他鼻梁……其他作为,倒应该如何也够不上一个扔字。
他冷哼了一声:“我以前可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
这话里怒意颇盛,殷殷低头吸了下鼻子,再抬头时,眼圈微红:“大人,这真的只是个误会。”
“误会?”沈还冷淡一笑。
殷殷闭目,为了平息他的余怒,轻轻润了润唇,艰难启唇道:“我非要离开,自然不是因您对我不好,您确实误会了。无非是我心里有担忧,眼看着要到京师了,您回京后自有正室夫人和不知多少美人等着您,您想必立时就会厌弃了我。若真如此,我的存在也是给您添麻烦,甚至也会给自己找些磨难受,不如我主动些,也免让您烦心。”
沈还微怔,看向她微红的眼眶。
她略顿了一顿,弱声接道:“何况我娘那晚的反应您也看见了,我生怕将她活活气没。百善孝为先,也不敢跟您直说,想着一别两宽也好,只能出此下策。”
沈还沉默,似在认真辨她话中真假,他现在实难毫无保留地相信她。
当日在她家中,她也的确是说,生怕日后被他抛弃,所以不愿同他回京。
这半年里,他其实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去相信她这话,只是实在觉得难以理解,且不说他的的确确对她很好,就说回京不管是何结局,不也比她在定州过的那连活命都要乞求旁人开恩的日子好多了。
殷殷见他发怔,悄悄又挪了下膝盖,倒不是因为跪的时间久,实在是路上邱平连连换马套车,她仿佛是被作为函件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此刻连骨头架都要被颠散了。
沈还被她的动静扰得回过神来,问她:“疼?”
殷殷眼中带雾,点了一下头。
他冷声让她转身,屈身来解她腕上的麻绳,边寻绳结边道:“我府里尚没有正室夫人,房里也没有伺候的人。前前后后半年多了,你就算不好问我,也没找旁人打听一下?”
殷殷愕然,这回答是她着实没想到的。她出身在仕宦之家,家里各位长辈哪位房里没有三四个人,就连父母亲那般恩爱,多年没纳妾,最后不也发生了那样的事。这样清净的门庭,她其实……除了离京前的自家,她好像几乎没听说过。
但当日跟在他身边时,她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得很清楚,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管他的私事。走之后躲躲藏藏,自然也不会知晓这些事,时日长了,更没有必要再去打听这些已如过眼云烟的旧事。
“更何况,我也不是蒋正,就算你不知情,真觉得有,但我既带你回来,还能让她们欺到你头上不成?你又何必害怕她们寻你难堪?”
殷殷没出声,身子却颤得厉害,她是真的跪不住了。
沈还看向她交叠着放在腰后的双腕,如今事必躬亲,她穿的窄袖,粗糙的麻绳直接缠绕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磨红了一片。
他略顿了一顿,止住了动作。
他微凉的指腹就搭在她腕间,却忽地停下了动作,殷殷不知他在想什么,但也不敢妄动,只能就这样等着他。
沈还抬眼看向那只画眉,自嘲地笑了笑:“殷殷,我就这么好骗吗?”
说是要驯雀,他也的的确确有不下百种手段能让她自此服服帖帖,再不敢生别的心思。自她踏进京师,只要他愿意,整个京畿都是她的囚笼,她这辈子再不会有机会能飞出去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