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她曾同顾家这位六公子有过交集,可惜那时候她还太小,全然记不得了,如今家里要为她重新同这位表哥续上亲事,她仔细考量过之后,到底还是满意的。
不过二十二岁便跻身内阁,又听闻在金陵有个“金陵第一玉”的美称,相貌上大抵是过得去的,故而她对这门亲事并不抵触,但娘亲口中说上点心什么的,倒叫她有些反感。
对于吕节珂而言,父亲乃是蓟辽的主官,打小接触的蓟辽贵女圈子里,不论是相貌还是礼仪家教,她都是蓟辽贵女圈里最为出众的一位,说句僭越的,在蓟辽,她是堪比公主娘娘的存在。
故而,该上心的,不应该是顾家么?
她想到这儿,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母亲,听说顾表哥的父亲有个文安侯的爵位,如何咱们进门时,门上挂了金陵顾氏,不见侯府的牌匾?我也听府里头那小丫头提起宁表哥,都是称公子,不称世子。”
这一桩事冯氏隐隐约约地知道,她思忖着说道:“大约是金陵顾氏这个郡望太过知名的缘故吧。”
吕节珂将绣绷举起来,在日头下看样子,唇边噙了一丝轻笑:“我倒觉得文安侯府,听起来比什么金陵顾氏威风多了——”
她向自家母亲身边偎了偎,小声说道,“再者说了,是世子夫人的名头好听,还是顾夫人的名头好听啊?”
冯氏就笑着拍打了一下女儿的肩,“当真是女大不中留,一刻没注意,都要做世子夫人了。”
吕节珂面上就显出了几分羞赧,再抬眼间,便见梁太主身边儿的白嬷嬷走了近来,先是行了个礼,笑着说起来。
“姑太太好,珂姑娘好。太主娘娘明日在萱棠园摆家宴,您是太主娘娘的干女儿,最是亲近不过的,太主请您带着珂姑娘,晚上去吃酒呢!”
冯氏自是同意,应了下来,又随意地问了一句:“既是家宴,六公子应当也会来吧。”
她这话问的太过明显,白嬷嬷心里一咯噔,面上不显,只笑着说:“……公子必定在场。”
冯氏便满意了,送走了白嬷嬷,吕节珂就有些不高兴,拿肩背对着自家母亲,声音有些显而易见的不高兴。
“母亲做什么问的这般直白,显得我多恨嫁似得?”她觉得很跌份儿,便埋怨起来,“我外祖如今虽致仕了,可好歹曾经是正一品的朝廷大员,爹爹又是镇守北地的正二品大臣,您这么上杆子,没得掉了咱们的价。”
冯氏见女儿不高兴了,也有些懊悔,忙哄了几句不提。
到了午间,朝廷里便有圣意传出来:“……封齐王梁东序为皇太子,①于八月上日即皇帝位,朕亲御太和殿,躬受宝玺,可称朕为太上皇帝。”①
如今距离八月上日还有半个月,但天下时局已定,诸事都要筹备起来。
因陛下龙体欠安,朝政之事便一应交给了皇太子,皇太子从前治理北地颇有政绩,如今接受天下朝政,并不匆忙。
今日朝堂皇太子监国,朝中已称皇太子为陛下,第一宗便是委任顾以宁为内阁首揆,加封正一品太傅,封长胥、盛实庭同为内阁次辅,其余在此次宫变中有功之人,皆有封赏。
皇太子之王妃早亡,一直不曾娶亲,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如今尚在北地,今日便派亲军卫将两位王子接回金陵。
又因如今皇太子虽还未举行即位典礼,但实际已坐龙椅,太上皇帝便做主,直封了二位王子一位为晋王,一位为皖王。
其余的一切封赏,便由皇太子一应做主不提。
到得第二日天色将将黑,西府的萱棠园中张灯结彩的,十分明丽热闹,烟雨今日被娘亲好生打扮了一番,一路走过来,倒叫过路的仆从丫鬟看迷了眼。
烟雨素来不爱涂脂粉,穿着上也一向简单,因今日是阖府家宴,便比往常多了几分隆重,戴了玉兔捣药的耳坠子,头上簪了小兔儿望月的发饰,又因淡淡扫了一层粉的缘故,整个人白的有如生了光,恍若从月宫里走来一般。
便是四姑奶奶顾南音,原就是个貌比天仙的样子,平日里不甚打扮,今日稍作装饰,便叫众人瞧了,都只觉光彩照人。
进了萱棠园,顾南音自去拜会二房的亲嫂子们,顾瑁这些时日神出鬼没的,今晚一见到烟雨,这便扑了过来,引着她在园子里瞧灯。
她在花树下同烟雨诉苦:“那个谷怀旗可真是坏透了,前几日金陵城被反叛军围住了,他偏要同清凉山大营的队伍一道儿去守城去,结果肩背受了伤,这下好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他为国守京城,怎么能是坏透了呢?”烟雨就觉得顾瑁说的不对,蹙着眼眉道,“他伤的重不重,明儿咱们一道儿去看看他吧。”
顾瑁冷哼一声:“他不是有未婚妻么?叫他未婚妻看他去,我才不去。”
烟雨正欲说些什么,忽听得熙熙攘攘地人群霎时静了下来,东西二府的姑娘少爷们都往月洞门处望去。
月洞门将世界分隔成两边,门里灯火璀错,门外寂夜如行歌。
来人由静夜里走来,清逸颀秀的身姿行若流风,深秀的眼眉微抬,视线掠过园中各色的繁华靡丽,径自落在了烟雨的身上,旋即疾步走来。
吕节珂由侍女搀着,站在一树花下,待那双清俊的眼眸飞掠过去时,心跳便漏了一拍。
她怔忡了好一时,正待问起此人是谁时,便听旁边的女孩子们议论起来,她仔细听,心跳便益发快速了。
这人竟是宁表哥么?
她知他既有金陵第一玉的的美名,必生得英俊不凡,却未曾想到竟是这般世间鲜见的俊秀。
她懊恼地抓住了侍女临波的手,只觉得像是白白耽搁了三五年一般,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