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她却不敢向下问了,犹豫着放下了手——小辈问长辈的名,实在是大不敬。
顾以宁微怔。
耳畔像是被纤羽轻抚,他的心一瞬温澜潮生。
“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他顿了一顿,“顾虞。”
第16章 .龙蛇影外娘子面似菩萨,行事却如罗刹……
因尚有公务在身,顾以宁言罢,视线只在烟雨的面上停留一瞬,便移开了。
他往南门去,石中涧在他的身后恭谨道:“太师府请了车轿候着,教属下给推拒了。”
顾以宁嗯了一声,显是对他的行事放心。
石中涧又道,“封大人此刻也在门前,要同您一道去太师府赴宴。”
顾以宁脚下不停,袍角微动。
封长胥乃是乾定三年的庶吉士,内阁首揆程寿增的门生。
前些时日内阁集议迁都一事,他同顾以宁站在了同一条战壕。今次盛实庭在府上宴请,封长胥又前来相邀同去,倒是不知其深意。
到了顾府门前,封长胥果站在车轿前,见顾以宁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忙拱手道了一声顾兄。
封长胥年长顾以宁八岁之多,却称呼顾以宁为顾兄,可见其将姿态放的极低,似有结交之意。
“……曾听闻太主殿下喜爱山樱,今日来此,虽过了花期,却也能从绿野闲枝中,一窥可爱。”
他以闲话开场,很是自然。顾以宁还礼,称了一声封大人。
“明年三月,尽可来赏樱。”他邀请封长胥共乘,先上了马车。
封长胥有心结交,提脚随了上去。
顾府之马车,轿厢深阔,陈设简约,顾以宁在窗边几前坐下,一双深眸不动声色地望住了封长胥,似是等待他言声。
能入内阁,必是世事练达之人,封长胥并不遮掩,开门见山。
“愚之恩师,正是耕望先生。”他顿了一顿,道,“乾定三年的科考,程阁老乃是主考,二百进士皆他门生,愚也不过是其中一人罢了。”
顾以宁自是知晓其中干系,微微颔首。
“……你我金銮殿应试,该是天子门生。”
封长胥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谦虚道,“愚不过二甲第七,不敢同探花郎相提并论。”
他见顾以宁神情温和,这便闲话了几句。
“前次,盛公相邀水月居不成,今日竟邀你我入太师府赴宴,当真是稀奇。”他轻抿了一口茶水,道,“顾兄可知盛公真意?”
顾以宁唇边牵了一线浅笑,直言不讳:“迁都为表,实则探问左右。”
封长胥眼眉微动,似乎没有料到顾以宁会如此直白。
“云中大捷、收复化德、允州,齐王如今才望兼隆,青宫那厢怕是坐不住了。”
交浅言深,顾以宁并不打算同他多说,只执了茶盏,润了润口。
“听闻封大人同杜从宜是连襟?”
提及此事,封长胥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慨,不过下一瞬便恢复了儒雅。
“因着东亭翁主遇害一事,内子哀恸至极,缠绵病榻数月了。”他不免神情黯淡,“杜从宜掼会卖惨相,想当初,也是这般哄骗了翁主。”
顾以宁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些端倪,只是不便再问,只将近日的政务同封长胥研讨一二。
封长胥有心同顾以宁结交,却也知不可操之过急,用心应对的同时,心下不禁思忖。
顾以宁出身显贵,为人却端方平和,乾定六年陛下钦点探花之后,更是名满金陵。
只是这些时日的相交,封长胥却觉出他的清冷来。
万事藏于心不表于情,这般慎而寡言之人,令封长胥有些好奇:也不知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人事,能令此人为之动容。
说话间,车轿已然驶近太师府,门子在外头迎候,一路引着二人往正厅而去。
经过前院时,忽有一华服少年破马张飞似的行来,路过二人时打量一眼,眼神桀骜,往正厅方向扬长而去。
太师府的门子瞧着身后这二位阁臣的面色,不免讪讪解释:“二位大人勿怪。这一位是咱们府上的大爷,向来有魏晋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