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宁闻言微怔,继而失笑。
听闻川地赞扬女孩子可爱漂亮,爱以乖一字形容。她发问的时候托着腮,黑亮大眼眨也不眨地望着顾以宁,一团孩子气。
“乖。”
这一个字说出口,顾以宁却怔住了。
烟雨却不察,只觉得心头雀跃,像是要生出羽翼一般,飞天而去了。
“小舅舅,何为云中世界,静里乾坤?”
顾以宁搁下手里的书卷,视线缓缓移向窗外。
“竹篱下,闻犬吠鸡鸣,恍似云中世界;芸窗中,雅听蝉吟鸦噪,方知静里乾坤。”
烟雨想着犬吠鸡鸣、蝉吟鸦噪的景象,只觉得眼前似有画卷徐徐展开,恬淡的山水景物跃然而来。
“怪道东山麓有一排小木屋,是您闲时山居的么?”
见小舅舅点了点头,烟雨雀跃起来,“我就在鸡笼山西麓的斜月山房住,好巧呀!”
好巧?
顾以宁垂下眼睫,遮住了一双含笑的眼眸,并未言声。
烟雨没等来小舅舅的回音,倒也不以为意,只歪着脑袋看了一时,就弯着眼眉去瞧手里的石刻蝉了。
窗外烟雨氤氲,芸窗里静谧无声,小姑娘垂目把玩手里的话石刻,认真凝神的样子,像是一尊精致的玉美人。
恰在这时,外头传来石中涧的一声问询,像是有客来访。来人语音清朗,是章明陶来了。
顾以宁心念微动,将视线移向烟雨。
她看完了石刻小蝉,正认真地去整理自己那只小蝉的蝉翼,似乎并没有注意外头的动静。
顾以宁清咳一声,门前静悄悄地显出了一名侍女,“请表姑娘回避。”
烟雨闻言不解,正待站起身,门前已大踏步进来一位气宇轩昂的青年,正是烟雨前些时日见过的北定侯章明陶。
他的脚步飒沓,北风似的席卷而来,倒让烟雨吓了一跳。
顾以宁轻蹙了眉,轻抬了手示意烟雨安坐。
章明陶向来拿自己不当外人,这会儿被带着一身的烟水气进来,口中道,“……这雨下的没完没了了,也不知几时能——”
他的话说了一半儿,冷不防地就停住了,视线落在那书案旁眼神惴惴不安的小姑娘身上。
章明陶素来形迹洒脱,此时也知晓自己来的唐突,一转视线,对上了顾以宁冷洌的眼眸,他只好自己给自己解围,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找椅子坐了。
“也不知几时能小雨转甜啊……”
小雨转甜?顾以宁长眉微挑,不动声色地望住了章明陶。
章明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很是熟稔地同烟雨搭起了话:“……不知以宁兄有客,倒是我唐突了。”
烟雨虽甚少见外男,但也认出来人是初次见小舅舅那一晚,那位外表亲善的青年。
她悄悄看了一眼小舅舅,见他眉眼和煦,向她点了点头,这便安下心来,向着章明陶欠了欠身,行了个晚辈的礼节。
“晚辈失礼了——”她有点忐忑,又悄悄看了一眼小舅舅。
顾以宁微顿,接过话来,“是章家叔父。不必拘礼。”
烟雨得了小舅舅的提示,有些不好意思地欠身道,“晚辈问叔父安。”
说者坦然,唤叔父的声线恬淡,带了几分清稚。
听者却惊了一大跳,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从袖袋里摸出来锦袋,倒出了两枚“状元及第”的金锞子,递给了烟雨。
“……虽是状元及第,却也是货真价实的金子,权做见面礼了。”
烟雨吃了一惊。
手里头的金锞子很有几分重量,搁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托着金锞子,迟迟不敢收下,小舅舅和煦的声音响起来,“不必同他客气。”
烟雨闻言放下心,将金锞子收起来。只是这时候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却听章明陶已恢复了自然,将手里的卷宗递给了顾以宁,沉声说起话来。
“其上七人,无一个清白。或贪墨弄权;或御下不严,闹出欺行霸市之恶行;还有行贿受贿、强占民宅等不端之行,从前无人检举,倒是便宜了他们,如今是不行了。”
章明陶初入都察院,正是要立威的时刻,大鱼尚需时日捕获,捕捞些小虾米却不费力气。
顾以宁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是很在意此事,只将视线缓缓移在了坐在桌案边垂目看着小石蝉的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