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是冲您来的么?”她有些心有余悸,伸出脑袋向四周看了看,又仰起脸来问他,“我思量着,也许是过路的小贼,突然起了劫财的心思也说不得。”
小姑娘的忧心明晃晃地挂在脑门上,她想着、猜测着,忽的又沮丧起来,“倘或真是冲您来了,可该怎么办啊。”
顾以宁嗯了一声,叫她放宽心,“……一定是过路的飞贼。”
烟雨这十年来被娘亲保护的很好,最是信哄的一个,小舅舅既然这么说,她果然放宽了心,从小舅舅的怀中大胆地探出了脑袋,往那络腮胡子那里看去。
闹市街口,怎可作为审讯犯人的场所?石中涧又生怕声儿大了吓着姑娘,这便将三名人犯押在了车旁,静候着金陵巡城司的到来。
那络腮胡子被反剪了手,浑身被绑了绳索,可神态却不慌不忙,像是有心赴死的样子。
石中涧呵斥了他一句,他却不惊不惧地向烟雨的方向望过来,在触到烟雨面庞的一刹那,眼眉却倏地一跳,像是见着鬼一般,面目显出了惊诧之色。
烟雨本就害怕,此时同那络腮胡子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只觉得此人眼神暗沉,却在看见她的那一霎,亮了起来。
她慌地缩回了头,把脑袋猛地往小舅舅的胸膛一砸,“小舅舅,咱们家去吧。”
小舅舅的胸膛坚实,烟雨的额头撞上去,发出沉沉的低响。
顾以宁感受到了她的慌乱,拿手垫在她的额头下,轻轻把她推起来,他嗯了一声,道,“石中涧护送你回去。”
烟雨乖巧地点了点头。
遇上了这样的事,小舅舅一定是要去处理的,虽然有些失落,可是她万万不能耽误他的事。
芳婆和青缇过来接,石中涧得了吩咐亲自驾了马车,请烟雨上车。
烟雨踏上了马车向外探看,小舅舅缓缓走近了车窗下,微仰着的面庞在天光下清透净白。
烟雨双手扒在了窗槛上,只露出一双乌黑大眼,眨也不眨地看他。
“下回您还能带我出来玩儿吗?”
顾以宁眼中微微浮起一点笑,点了点头,“入夏了,会有更好的去处。”
小舅舅为什么不答应她呢?总要定一个日子吧……
烟雨觉得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把尖尖的下巴搁在窗槛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哪里的去处更好?”
顾以宁嗯了一声,“明日的去处更好。”
他说完话,便向着石中涧微微顿首,石中涧得了示意,一提缰绳,马车便带着烟雨呼啸而去了。
顾以宁见马车远去,原本温煦的神色一寸一寸地消退,最终被严酷的冷峻吞噬的一干二净。
他端看了周遭的街市,各式肆铺早已因方才的动荡,尽数关闭,行人寥寥几个匆匆由街市走过,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惶恐的神情。
那三名刺客此时被押上了一辆马车,顾以宁掀开了马车一角,正对上那络腮胡子的一眼,他捕捉到了其间的怪异,旋即放下了帐帘,不动声色地命人将三人带走。
马车应声而去,再过小半个时辰,巡城司的人在指挥使涂东序的率领下匆匆赶到,见顾以宁正安坐椅上,眼眉不抬,自有一番华贵深稳气派。
涂东序拱手行礼,恭敬道:“下官来迟,还请顾大人见谅。”他环顾了四下,只觉得黑云压顶快要下雨的样子,令人有萧瑟之感,又忐忑问道,“刺客此时在何处,下官即刻将他们捉拿归案。”
顾以宁不置可否,指节在圈椅的扶手上扣了扣,这才微抬下巴,看向他。
“半个时辰前差人去报案,涂大人这一时才到,的确是有誓将嫌犯抓捕归案的样子。”他另有计较,叫他来不过是做个见证罢了,“我只带了几个护卫,对这些刺客无可奈何,遗憾叫他们跑了。”
涂冬序额上起了汗珠,一迭声说着是下官的疏忽,见顾大人的神色尚不算太差,又小心翼翼道,“这几日开了城禁,有许多外乡人入城,许是混进了山匪也未可知……”
顾以宁点了点头,站起身道:“烦请涂大人善后。”
言罢,便上了马车,乘风而去。
这一路疾行,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到了罗映州的寓所,竹林围墙下,有护卫将顾以宁迎了进去,左三右四绕行了许久,才行至一处石砌的屋子。
进了屋子再行几步下了地道,经过幽深晦暗的石廊,最终与章明陶、罗映州二人汇合。
此二人正端坐石桌前议事,见顾以宁来了,罗映州第一个站起来,正色道,“里头正在审,凭谁也扛不过本侯的三板斧。”
顾以宁落座,深秀的眉眼垂下,慢慢道:“不必三板斧,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就会和盘托出。”
章明陶和罗映州对视一眼,虽知顾以宁料事如神,却有些不敢相信。
“胆敢刺杀朝廷命官,必定受人指使,不咬舌自尽算是对得起咱们了。”
顾以宁不置可否,待他说完,缓声道,“倘或我没有猜错的话,此人的目的不是刺杀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