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会跌落山涧?”她的心神被这一句牵动,完全忘记去问他担心有几分,“为何?”
密林里飘着一簇一簇青蓝的火,也许是会发光的虫儿,也许是郊野间的鬼火,倏忽飘过来时,为顾以宁的眉眼,晕染了一圈青蓝色的边儿。
他安静地垂下了眼睫,认真地为她拭去脚踝上的污泥,青白修长的手指下,异常的温柔。
“……岭下有一处山路塌了方,为求速达,便绕行了险峰。”他轻描淡写,“现下看来,万幸。”
他说万幸时,尾音轻轻地落下来,像是舒了一口气。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若是不深思,决然是想象不到方才的险况的。
进入狮子岭唯一的山路,被坍塌下来的山石拦腰切断,那时候雨还未停,惊涛骇浪一般地推过来。
顾以宁在堆积如山的山石前勒停了马,不过一息的功夫,便策马上山,另择崎岖山路而行。
经过虎啸涧时,骏马脚下打滑,若非顾以宁飞身而起,抓住了生长在山壁上的黄桷树枝条,怕是要随着马儿,落入万丈深涧,命丧黄泉。
烟雨悄悄地又掉了一颗眼泪,面庞白的像纸,没有一点血色。
“万幸……”她啜泣的嗓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万幸您来了。”
她觉得自己很愚蠢,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起先是给人骗了,可我以为是魏王殿下找我有事,才会出去的,不曾想到,那个侍女竟然拿了刀,抵着我将我带了过来……”
她说好疼,抽抽噎噎地拿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腰侧,“您看,是不是流血了……”
小女儿仰起了头,露出了纤柔的脖颈,青蓝的光下,似乎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顾以宁认真地看过去,眉头便轻蹙了起来。
“未曾破皮,别怕。”
烟雨耷拉着眼睛,把手放在了腰侧,委委屈屈地说,“她还拿刀抵了这里,有好几次,我都觉得刺破了衣裳……”
她摸索了一下,果真摸到了刺破的衣衫,她慌张地低下头,掀起那块破裂的布,露出了一小片白如春雪的肌肤。
顾以宁的视线一瞬调开,将她的脚轻轻搁在石上,旋即站起身来,将外衫除下,披在了烟雨的身上。
泪痕未干的小女儿被裹进了大大的外衫中,那外衫是春雪一般的白色,她拿尖而小的下巴颏蹭一蹭衣领,像只孱弱的小兔。
她吸了吸鼻子,“您的衣裳,有雨过天青的味道。”
雨过天青,是什么样的味道呢?
清洌、飘渺,带着远山烟海的浩渺之气,亦或是寂夜山林涧的清露,剔透甘洌。
顾以宁嗯了一声,带着柔软的温度,他忽而弯下身子,将她从石上轻拽了一把,站起了身。
于是他背转了身,冷清的嗓音由前面传过来,“上来。”
方才极度的惊惧下,走了那么久,烟雨的腿脚已然酸软不堪,此时见小舅舅背转了身子要负着她走,鼻子便又有些微酸。
饶是站在了石上,烟雨依然要踮着脚,抬高了手臂,才能环上小舅舅的脖颈,她往前一趴,一整个人便趴在了小舅舅的身上。
小舅舅的脊背宽阔而坚实,修长的的一双手向她伸过来,托住了她的身体,将她负在了身上。
烟雨在小舅舅的背上乖乖地趴着,像一个被雨淋了的布偶娃娃,苍白而又孱弱着。她拿下巴颏在小舅舅的肩头点了点,终于在他的颈窝,寻到了一方凹陷的柔软。
身前人似乎因她的动作微滞了一下,旋即慢慢提脚向前去了。
小舅舅的面颊贴起来好舒服啊,细腻又温软的质感,烟雨把脸偷偷地贴在了他的面颊上,慢悠悠地想。
方才的那些凶险和惊骇,在遇见小舅舅之后一扫而空,小舅舅的脚步深稳,离得这样近,能听到他轻缓平稳的呼吸声。
烟雨吸了吸鼻子,轻声问他,“小舅舅,我总在您的面前哭……”
顾以宁嗯了一声,“我觉得很好。”
烟雨歪在了他的颈窝,从侧面看小舅舅,深浓的眼睫在青蓝的夜色里微动。
“我哭的时候,样子一定很丑……”她喃喃,有些懊恼的自语着。
小舅舅却停住了,要她去看路边大石旁的一株曼陀罗花。
烟雨把视线挪过去,望住了那花儿。
将才的一场雨,将这株曼陀罗花的花冠打的垂了下来,那姿态如轻舞的裙摆。
“它像一个低下头哭泣的女孩子。”顾以宁说,“样子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