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慈眉善目, 整日乐呵呵,还从未有这样的时候。
带着威仪,面含愠色。
旁人出门去的同时, 翡雪惴惴不安,站起身来:“皇祖母?”
太皇太后用帕子擦着嘴角,陡然间精神头十足,一点儿也不像稀里糊涂的老太太。
见翡雪茫然无措,老太太面容和缓些,扬手示意她坐下,“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老婆子?丫头,你老老实实说罢,晋王, 是犯了什么事?”
翡雪不敢再坐,又怕惹得老人着急生气。
她上前几步, 跪倒在太皇太后身侧,替她轻轻捶着腿, 语气缓缓地说出来, “去年冬天,黄河凌汛,并非天灾。此番追究下来, 是晋王他......”
“嗯......即便是十恶不赦之罪,可若小殊执意取他性命,又能落下个什么名声呢?朝臣和百姓要安抚,可若皇帝杀害手足,怕也是惹人非议啊!丫头啊,你身为皇后,该好好规劝皇帝才是。”
太皇太后斩钉截铁说出这句,不再是慈眉善目、糊涂度日的普通老太太,依稀有皇族尊长独当一面的果敢和厉害。
翡雪大惊失色,“皇祖母?!”
太皇太后怎知,她是皇后?
还是说,老人家其实一直都知道,如今帝位上的人是瑾殊?!
太皇太后无奈颔首,算是默认。
可提起英宗之死,鬓发苍苍的老人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瑾瑜殉国,死得其所。这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啊,也难为小殊苦苦支撑着,你们有这份儿孝心,一直不忍心让我知道。”
“皇祖母.....”翡雪眼睛潮湿,语带哽咽,“原来您知道......”
她既心疼太皇太后,又心疼瑾殊,幽呜得说不出话来。
太皇太后自己抹干眼泪,又将翡雪脸上的珠子揩掉,轻拍翡雪的头顶,语重心长地道,“丫头,你做了这么多,不都是为了给皇帝正名么?去,替我老婆子带句话给皇帝......就说,萧瑾桓若触犯国法,依律惩处便是。可他的命,太皇太后保下了!”
太皇太后这样的做法,不仅是在救晋王的命,也是在维护陛下啊!
以陛下处事,他是不会顾念兄弟之情,皇族之亲,徇私包庇的。凌汛之灾生灵涂炭,唯有杀了晋王,才可以儆效尤,对无辜受难的天下人交代。
可若真的杀了晋王,大快人心只是一时。青史之上,陛下也会留下一个心狠手辣,摧残手足的恶名。即便他不在乎,可攸攸之口,还不知要如何说他呢!
太皇太后保晋王,便是将是非都揽在自己身上。
翡雪只愣片刻,郑重其事地给老人家叩头,“皇祖母苦心,翡雪省得的!”
前殿,朝臣们都被请上了暖泉山。
暖泉山的外围,密密麻麻地全是萧瑾桓带来的兵,看上去,是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皇帝反腐惩奸的动作,果断又迅疾,干净又狠辣,此次牵连的许多老臣世家,都是当年跟着高祖皇帝打天下的。
自打大理寺和刑部彻查凌汛一事,陛下和晋王之间势同水火,互有攻防。
两班大臣早早聚集在此,有幸灾乐祸的,有战战兢兢的,也有扬眉吐气的,大家各怀心思,无人喧哗,只肃立两侧。
另有些已经告老还乡的元老故旧倒是唯恐天下不乱,不需要撺掇,自然就帮着晋王他们说话。
耄耋之年的老宗亲须发雪白,久离朝堂,早已分不清情势。
秦太后纡尊降贵求到他这里,仗着资历深,又是皇族尊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立在人前,倚老卖老地讲起大道理:“法不外乎人情。平阳伯家乃皇亲贵戚,太后又是众皇子的嫡母。天子以仁孝治国,陛下一味求之于律、绳之以法,动辄抄家流放,实在不是人子所为,亦非人君作为!”
瑾殊冷嗤:“太后,只是太后而已。”
他什么时候承认过,秦太后是嫡母?
瞧着这老家伙黄土都淹到脖子了,本想给他赐座,看来倒是不必。
“太后娘娘到!”
前殿宫门大开,秦太后在长宁长公主的簇拥之下,乘着步辇过来。
齐福仍一幅恭敬模样,似是不敢怠慢,却也没有跪倒问安,只是挂着假笑躬身作揖,全了礼数。众臣注视着太后,缓步迈入殿中。
不过几个月未公开露面,可平阳伯家一倒,秦太后苍老许多,面上脂粉越发厚重,却也掩不住她疲惫的气色。只那九尾凤羽的金步摇熠熠生辉,通身明艳到晃眼的朝服,彰显着她的尊荣。
瑾殊单手支棱着头,散漫地窝在龙椅上,听见齐福通传,唇边勾起一抹讥诮。
秦太后交代过,实在不行还要请太皇太后主持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