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钟英带我逃出来后,没在约定的地方见到姑娘,我们两个四处打听,也不知姑娘的踪迹,后来还是从乞丐口里得知,姑娘似乎是出城了。官府抓得严,我和钟英为了避人耳目,这几年一直躲藏在小山村里,听闻新皇登基,才出来探听了些消息。”
说到这里,冬盏转泪为笑,“说起来,我听到那皇帝亲封的镇南王名字叫顾焱,还在想是不是我们当年救回来的那个孩子,可对方是那等人物,我也不敢冒然询问。眼看着如今太平了,我心想姑娘或许就回来了,今日打算先到冉府瞧瞧,没想到......”
说到这里,冬盏又抹起了泪。
“好在如今我们都平安,也算是否极泰来了。”
冉秋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小孩子,笑道,“如今你们二人喜结连理,我真替你们高兴,回头定要好好给你补一份嫁妆。”
“姑娘别这么说......”冬盏脸红了,拉过小孩子,让他离冉秋近了些,“这孩子乳名唤作安儿,姑娘若是不嫌弃,便让他随我叫一声姑娘吧。”
安儿机灵得很,冉秋还没说话,他就脆生生地叫了一句:“问大姑娘安。”
冉秋看着他,觉得十分喜欢,这才想起来桌上还有点心,将那碟子拿下来塞到了安儿的手里,对冬盏笑道,“这孩子活泼得很,倒没随了钟英的性子。”
钟英突然被提到,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他也斟酌着开口道,“姑娘,公子何时回京?”
听他问起冉子初,冉秋脸上的笑收了几分,看向钟英。
有些事,冉子初并未与她细说,想来是怕她知道了难过,但冉秋总想知道得更清楚些,一把尖刀捅出血淋淋的事实,总比一层纱朦朦胧胧地遮住真相要好。
“说起当年之事,我尚在府中时,你留在京城替哥哥办些什么事,如今可以说了吗?”
钟英犹豫了片刻,许是看眼前的冉秋已与当年大不相同,他也没有再隐瞒,对着冉秋道出了曾经的事,“当年,二公子听了活下来的将士带回的消息,认为西绥那一战颇有疑点,于是命我暗中去查。”
“可查到什么了?”
“那一战本有八分胜算,却没想到后方粮草出了问题,按着计划本该在半月后到达,可护送粮草的军队按原定路线行到北州时却突然被劫。”
钟英道,“此事细细想来太过蹊跷,且不说万翼中带了五千精兵护送粮草,就连路线和时间也是军中机密,怎会有人能这么轻易劫去粮草?况且,当时并未在西义关内发现蛮夷的踪迹,后来也没找到这批粮草的去向。此事前因后果并不难想,二公子认定这一切是有人蓄意谋之,只苦于没有证据,背后之人又一手遮天,难以撼动,因此他派我去密切盯着万璟的行踪,以寻得时机,瓦解其势力。”
冉秋听完,心里终是将当年之事想了个明白,粮草被劫乃是大事,尤其在当年与西绥交战的关键时机,一步除了差错,整个攻战计划都会打乱。
如此致命的错误,明帝却没有追究此事,反而将矛头指向冉家,万翼中却得了个美其名曰“将功补过”的机会,升了官职,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不言而喻。
万璟握着这手眼通天的本事,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荒唐,荒唐!
绕是冉秋先前有所了解,如今听钟英这么一说,她依旧感到出奇的愤怒,不甘,和绝望。
爹爹和大哥那样好的人,若是为家国大义而身葬沙场,留下身后荣光,何尝不是好的归宿,可他们却死在了万璟这等小人的手里,叫她如何甘心?如何释怀?!
冉秋只觉得一股悲壮涌上来,顶得脑袋一阵眩晕,她紧紧捏着桌沿,手背上都暴起了青筋,万璟这个畜生,她只恨不得能啖其肉,饮其血!
冬盏见她脸色阴沉,面露担忧,“姑娘......”
“怪不得当年我出逃时,连巡防营的人都插了进来。”
冉秋紧紧地闭了眼,复又睁开,冷笑出声,“恐怕是以为我拿到了什么证据,才以周闻纳妾一事做掩护慌忙出逃。万璟加害父亲和大哥不说,又在二哥赴任的路上动手脚,给冉修徳设陷阱,再将冉家抄家,他这盘棋下得如此连贯,想来,是早有此意了。”
为了巩固那可笑的权势,爹爹和大哥,还有那边关战死的八万将士,被朝廷那些人榨干了最后一丝价值,他们重创西绥,护得边关安宁,换来百姓安心,到头来,却被泼了一身污名,为小人做了嫁衣。
“如今他已被压入天牢,只等问斩。”
钟英见冉秋说过那话后便久久不言,恐她陷入这悲愤中,徒伤身体,叹了口气,难得多说了几句,“姑娘今后,还是放宽心才是。”
冉秋也知到了如今,已多说无益,唯有努力为父兄正名。她垂眼看到安儿小脸也崩得紧巴巴的,似乎也感受到这气氛的凝重,害怕了起来。冉秋心中不忍,终是将此事揭过,暂且按下不提。
她看冬盏和钟英也神情伤感,有些后悔自己此时问起这事来,便主动转了话头,“既然来了,不若在府里待上几日。如今也不需你们躲躲藏藏的了,便搬回这闹市附近住吧。”
冉秋努力按下心中悲郁,露出个和暖的笑来,说着便想要站起身,去吩咐下人收拾住所,结果她方起身,还未站定,却突然眼前一黑,身子直接瘫软倒下。
“姑娘——”
冉秋昏过去前,只听到冬盏叫了她一声,随即就不省人事。
昏昏沉沉中,那多年不曾有过的梦魇又闯入了她的脑海,爹爹和大哥前一刻还牵着马站在门口与她告别,转瞬间便倒在了血泊里,黯淡的眼眸凝望着飞扬的尘烟,似想问些什么,却终不得出口。
“爹爹......大哥......”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