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叹了口气,终是没忍心下手。
他回身,想去和沈一杠汇合,才转了身,就见自家公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那个总是一脸漠然的沈督主忽然怒目圆睁,一脸慌张地大步奔向他的方向。
烟雨惊讶:“督主……”
“小心——”沈一杠快步赶来一手推开他。
下一瞬,原本扎向烟雨的匕首刺入了沈一杠腹部。
“咻——”
箭声传来,妇人脖子出现一个血窟窿,倒地死去。
幼子痛哭。
姜得豆拿着箭弓,快速扶住他。
“督主——”
“无碍,只扎破一点皮。”沈一杠直直望着她焦急的眼,竟勾着嘴角笑了一下:“你的箭很及时,再晚一点,我就真的要驾鹤西去了。”
她惊魂未定,眼里蓄满了泪水,晶莹透亮,亮得他心里充满了光。
姜得豆低头看他的腹部。
衣服被戳穿,只有一点点血迹,她颤抖着扒开衣服上的剑孔,他素白的皮肤上出现一道浅显的划痕,确实不深,只是划破了一点皮。
孩童的哭叫声戛然而止。
烟雨滑过幼子的脖颈,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剑,愧疚悔恨得看着沈一杠。
终于明白沈一杠对他说的话。
“烟雨,你天生忠厚,是个好的朋友,但不是好的战友。在战场,你的慈悲,会为我们带来杀身之祸。”
战场上没有慈悲。
只有放虎归山。
赵夫人刺伤沈一杠,惹怒了西厂众人。
赵家老弱病残,一个没放过。
老照带人仔仔细细检查了许多遍:“没有活人。”
西厂撤了。
西厂撤后,官府的人才姗姗来迟。
东、西两厂相争,人员清算。
赵勤之是两年前谢家遇难后空降关岭的,背靠九千岁,他是怎样上的位,关岭众人心里有数。
稍微有点脑子的官员都知道赵家是为何遭难。
虽说西厂这次走得不是明道,但也没人敢管。
如今西厂督主权势滔天又深得圣宠,比东厂做事要师出有名的多,多少东厂的人栽到西厂手里却敢怒不敢言,无关东西两厂的官员们不会傻到在两方势力斗得正猛时插进来。
回京的路,要比来时仓促了许多。
他们马不停蹄,必须要在消息传到东厂前回京,否则路上遭遇东厂埋伏,会损失惨重。
客栈自是不能住。
每夜都是在野外休憩。
姜得豆对沈一杠热络了许多,偶尔还会主动来找他说一说话。
沈一杠看她时眼神很轻,戾气淡了许多:“不怨我了?”
“这是战场,战场上不存在妇孺老幼,对他们心软,是给我们自己人增添危险。”姜得豆想到那妇人拿匕首捅沈一杠的画面就心惊。
终于体会到妇人之仁是不能用在战场上的。
“督主是担心我的安危才那样说。”她平静地和他对视,没有很亲近,但也没有畏惧和疏远:“若是有人伤害了督主,我一定会为督主报仇。至于督主说要无辜的人为我陪葬,这事儿不是还没发生么?我并未见督主伤害过无辜,我知道督主不是那样的人。”
沈一杠眉心微不可察地敛了点。
并不作答。
他很想告诉她,他是,他就是那样的人。
他是个恶人。
真情实意的恶人。
她若是敢像他们的父亲那样为大义死,他就要大义相关的所有人跟着她亡。
他看着她愉悦的眉眼,思忖良久,最终没有把内心的阴暗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