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砂——白衣少少
时间:2022-02-21 11:32:25

  “……你……”
  孟紫梅被此举气得胸口发梗,面色白了三分,手上使不上力气,那纸和离书早空中飘荡,很快落到了地上。
  孟红蕖懒得同孟紫梅多说,笑眯眯问她:“妹妹身子不好,我今日便大发善心问一下,不知妹妹是自己直接离开呢,还是要佩环撵走呢?”
  孟紫梅气还未喘匀,人便被佩环送了出去。
  随意瞥了一眼地上那和离书,孟红蕖蹙眉,随手拾起,拿过一本书夹在了其中。
  眼不见为净,她现下看了和离二字便来气。
 
 
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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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六】
  昌平公主因着嫉妒而杀了西晋瓦达殿下的流言在平城愈演愈烈,隐隐有不可控的趋势。
  孟红蕖名声不好,一直不得民心,因着这事,甚至还有愤愤不平的百姓嚷着要公开审理此案,让大家都去瞧一瞧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长得是何模样。
  仵作又对着瓦达的尸身细致做了检查,说瓦达极有可能是自戕而亡。
  大理寺却怎么都找不到让人信服的证人证言。
  好在这时,景云松了口,将大壮放了出来。
  林青筠和唐不渝一道去了驿馆接人,景筠将一封信递给了林青筠。
  “西晋此次和谈的要求都在上头了,还望林侍郎得了人,也不要忘了之前做过的承诺。”
  林青筠扫了大壮一眼,虽脸上有过挨打的青黑痕迹,人倒是还生龙活虎的。
  他对上景云的视线,接过那封信,轻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
  大壮没想到景云会这么轻易放了他,上了马车,人还有些恍神。
  许久,才开口问林青筠。
  “瓦达她……”
  “瓦达殿下死了,凶器用的是昌平的簪子,瓦达前一日还约了她,她目前身上最有嫌弃,现下被关在了大理寺,需得你去将那夜在万客楼的事情说个清楚,她才能出来。”
  想不到这事竟将孟红蕖给扯进来,大壮心底更加过意不去。
  在平城,孟红蕖是他遇到为数不多的,愿意对他极好的人。
  “我到时定将当夜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这案子再拖不得。
  大壮甫一到大理寺,人便被带到了公堂之上。
  唐不渝倒真将这案开庭审理了,门前门后挤了不少百姓。
  大壮一字一句说着那夜的情况。
  他的声音极力克制,眼前出现的却全都是瓦达的一颦一笑。
  他在大周改头换面多年,但只一眼,瓦达就认出了他。
  他送钗子过去那一日,她对着他又哭又笑。
  一时怨他狠心抛下她,一时又忧他这几年可吃得饱穿得暖。
  瓦达是他至亲的胞妹,荣宠无度,他何曾见她哭成这般模样?
  心下刺痛,他从那堆珠钗首饰中挑了款式最为独特的一支。
  “你便当这钗子是兄长给你的见礼,日后兄长再送你更好的。”
  瓦达却恨恨拂过他的手。
  “这是昌平赠我的,同你有什么干系。”
  “你如此胆小怕事,做错了事便将我抛下,一人跑到了大周,我不再认你做兄长了,日后见了,便也只做陌生人。”
  他失魂落魄离开,又被瓦达叫住。
  “你以后少往驿馆来,免得被景云认出来。”
  他点头应了,又忍不住问她:“你当真,要同大周和亲?”
  “这事我心里已经有了思量,兄长不必再烦恼了,还是快些离开吧。”
  瓦达避过景云,带着他到了门口。
  “兄长日后,记得替我向昌平说声对不起。”
  他要离开时,她又叮嘱了他这话,面上神情苍凉。
  彼时他还不懂她那话是何意,心里只隐隐有些不安。
  现下倒全都想通了。
  她心底怕是早便打定了自我了结这主意,故意将孟红蕖约到万客楼,也不过是为了西晋能增加筹码,好让景云筹划了许久的两国和谈顺利达成。
  毕竟,孟红蕖是孟羲和最为看重的女儿,为了保下她,怕是什么要求都能应了。
  瓦达对景云的情意,他自是知晓的。
  心里只叹她傻,何苦为了这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特意用他挑出来的钗子结束了自己,想来还是不愿原谅他当年如此胆小怕事,竟这么就抛下了她。
  忆起当初,大壮再怎么克制,话里仍旧带了些哽咽,深吸了一口气,他又缓缓继续说了下去。
  “那夜小的同昌平公主一道等了瓦达殿下许久,一直没见到瓦达殿下的身影,昌平公主绝无杀害瓦达殿下的时机。”
  “至于那支钗子,小的记得清楚,是当时昌平公主让小的拿过去给瓦达殿下的。”
  庭下有人不满。
  “你如今在公主府做事,谁知你这些话是不是在包庇昌平公主!”
  有人附和,本肃静的公堂片刻间便喧哗了起来。
  闻言,大壮抬起了头。
  这次,他再不能像多年前那般胆小怕事了。
  “我如今虽在公主府,但同瓦达是至亲的兄妹,如何会作假?”
  “你们若是质疑我的身份,大可去驿馆亲自问一问西晋的使臣。”
  这话一出,满庭又是一阵哗然。
  审到最后,孟红蕖的嫌疑到底还是洗清了。
  这案子牵扯的弯弯绕绕有些多,平城的街头巷尾一时都在议论。
  孟红蕖呆在大理寺,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
  她心里惦记着孟紫梅刚说的话,前脚刚送走了孟紫梅,后脚她便让人去将唐不渝找来。
  她要好好找他问问林青筠这几日的情况。
  不想唐不渝她没等到,等来的人却是林萧。
  林萧抱拳看着她,脸上有些不耐,待瞧见了身后的佩环,面色才好上一些。
  “阿七让我先来接你回府。”
  佩环很快便收拾好了东西,一行人离开了大理寺。
  路上孟红蕖也向林萧打听了一下这案子的情况。
  听说大壮便是西晋那位已死去多年的太子达坎殿下,孟红蕖着实有些吃惊。
  现下细细想来,才觉得大壮和瓦达二人面部轮廓确实有些相似。
  怪不得当初她会觉得瓦达瞧来有些面熟。
  眼神转了转,孟红蕖问起了林青筠的情况。
  林萧冷冷一笑。
  “现在才打听阿七的情况,公主真是有心了。”
  孟红蕖讪讪一笑。
  林萧最后倒也没为难她,只先哼了一声。
  “阿七在礼部还有些事要处理,让我先来接你,他等下再回府。”
  孟红蕖不再多问。
  暮色沉沉,林青筠从礼部离开。
  这么多天一直奔波在外,他怕自己的模样会吓到孟红蕖,想先好好打理一番,又想快些见到她,到最后他也不过是换了身衣服,便又匆匆从礼部离开。
  路过大理寺,林青筠望了一眼天色,也不知孟红蕖有没有离开,想了想,他还是进了门。
  小院子里没了人气,他还是晚了一步。
  无奈摇了摇头,林青筠进了屋内。
  多天的担子卸了下来,他今日心神才放松了些。
  随意拿起案上的书翻了几页,上头翩翩然落下一张公文,林青筠很快接住。
  和离书三个大字显眼,上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签着孟红蕖的大名。
  修长的指腹倏然用力,叠得齐整的和离书立马变皱。
  长眸收了欢愉,很快便泛起了森然冷意。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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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七】
  直到深夜,林青筠才回到了府上。
  景阳阁里灯火通明。
  他脚上步伐未停,却只径直往书房去了。
  孟红蕖听见了他回来的动静,要出去找他。
  刚到门口,她却又犹疑地回了头。
  林青筠这么晚才回来,又直接往书房去了,不知是不是有急事要处理,她不应当再去扰他。
  脚步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转身回了房。
  书房。
  窗牖大开,簌簌的夜风灌了进来。
  林青筠立在窗前,望着不远处的景阳阁,眼底映着星点跃动的烛光。
  不过片刻,景阳阁的烛火便熄了,毫不留情便带走了长眸中的火光。
  深沉压抑的夜色涌了过来,掩住了清冷的面庞。
  薄唇冷漠一勾。
  他就知道。
  她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自己也是真傻,竟就这么被她迷了心窍。
  之前信誓旦旦说什么不会同他散了,转过身却又背着他写好了和离书,真当他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为她不眠不休奔走了几日,他不觉得累。
  现下事情解决了,看到那纸和离书,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袭来,他只觉得疲惫万分。
  修长的指腹按了按眉尖,林青筠痛苦地闭上了眼。
  书房的烛火就这么燃了一夜。
  天际不过刚冒出了几丝亮光,孟红蕖便醒来了。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桃花眸微掀,她抬手抚了抚身旁的床榻。
  一丝温度也无,林青筠昨儿好像在书房呆了一夜?
  孟红蕖很快起身,唤了佩环进来帮自己梳洗。
  她得过去找林青筠一趟,整整一夜不阖眼,哪能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
  随意挽了鬓发,孟红蕖便匆匆出了门。
  她脸上未施粉黛,露出本就莹白水润的肌肤,胜过春日最娇嫩的花。
  她脚下步子快,眼角余光处很快掠过几点娇红。
  原是院子里的木槿不知何时开了几朵。
  孟红蕖往后倒退几步,挑了一朵开得最艳的折了下来,撩着裙摆,转身便跑进了金灿灿的晨光中。
  才刚破晓,日头未照到书房来,这么瞧着,莫名有点冷清的意味。
  孟红蕖放缓了脚步,走到门前。
  门紧关着,她轻敲了敲门,里头半晌没传出来动静。
  孟红蕖刚想开口唤一声林青筠,沉沉的嗓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她顺势推开了门。
  烛火燃了一夜,青檀木烛台上的烛泪积起了厚厚的一堆。
  窗牖阖着,光透不进来,林青筠的脸隐在寥寂的黑暗中,孟红蕖辨不清他的神色,但能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一动不动地驻足在自己身上。
  那清冷的视线不同往日,似乎空洞得不含一物,又似乎饱含着压抑的怒火。
  孟红蕖脚步顿住,只觉得今日的林青筠有些陌生。
  林青筠手指依旧紧捏着那纸和离书。
  纸张已被他揉得皱皱巴巴,他却仍旧不敢完整地看过一遍。
  只凝着上头孟红蕖签下的名字,心被紧紧揪着。
  她的字迹仍旧是歪歪扭扭的,一撇一捺中又隐隐能看出些熟悉的风骨。
  是他曾手把手教过她的。
  她却毫不犹豫地便签了那和离书,如此爽快,一分一毫的迟疑都未曾有过,衬得卑微的他好似个笑话一般。
  孟红蕖扬了扬手里那朵大红的木槿,眉眼弯弯:“我过来瞧一瞧驸马,顺道送朵花。”
  说着,她往书案旁走去,寻了个好位置将那木槿放好。
  离得近了,她才瞧清楚了林青筠的模样。
  他向来端方,此刻眼底却布着红血丝,就连清冷的下颌也隐隐冒出了些胡茬。
  心底莫名发酸。
  孟红蕖欲上前夺过他手上的公文,不让他再看下去。
  林青筠却冷冷避开了她,扫过来的目光不含一丝温度。
  孟红蕖抬起的手僵住,一时愣在原地。
  “……你怎么了?”
  桃花眸微眨了眨,满是无辜的模样。
  林青筠恨恨移开眼,负手起身。
  “听说公主昨日将长昭从大理寺轰了出来?”
  孟红蕖的心落到了谷底。
  他今日突然这般冷漠,就是因着长昭的事?
  她闷闷嗯了一声。
  “我不想见到她,就让佩环把人给赶出去了。”
  林青筠眉头锁着。
  “她身子向来不好……你……”
  他眼底映着她的身影,话里话外却都在维护另一个人。
  孟红蕖也不知怎的,心里的火噌得便点了起来。
  她冷冷打断他。
  “怎么,驸马如此心疼长昭?”
  “我就是看不惯她,驸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难不成不知我的性子便是这般?”
  两人许久没有这般针锋相对,气氛僵持着,连窗缝处渗进来的风都慢了许多。
  林青筠喉头涩然,突得开口问她。
  “公主可知,我的生辰是何时?”
  他话头转得快,孟红蕖一时摸不清他话里的意图。
  林青筠唇角无声勾起,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孟红蕖性子向来要强,不甘示弱,这次却是她先心虚地垂下了眼睫。
  余光中,面前人的墨青色袍角在随着风轻轻摆动。
  她从没问过他,也从没想过要问他。
  从小到大,只有别人记得她的生辰。
  “……你突然问这个作什么?”
  “公主大抵不知,我同你是同一日生辰,出生之时,正好碰上了天狗食日……”
  他与她同一日出生,他将这看作是自己同她天大的缘分,她却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
  林青筠一字一一句将这话从唇齿间送出。
  明明是和煦的春日,那些话却带着令人胆颤的森森寒意。
  他冷漠抬手,问她。
  “这纸和离书,公主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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