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挥手臂，这些上古名器便集结成一排，朝着他手指的方向飞散出去，顷刻间便击垮了天兵天将的层层防御，众仙死伤无数。初一、初九被仁恕绳索捆在一起倒挂在大殿中央，就连天帝长衡也被折归剑牢牢钉在了千重阙的牌匾上。
混乱中，只有一抹蓝色的身影安静地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他的手里握着一柄纯净的长剑。
原泱剑指少炎，告诫道：“昔有贾客欲入海寻宝，行至旷野，当须人祀方可得过。故杀导师祀天，却迷失津济。毁破善行，终难逃一死！”
少炎早已杀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忠告，势必要在今日决出胜负，做个了断：“你闭嘴！这种老掉牙的故事对我不管用，本君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怯懦商人，不需要什么狗屁导师，我要的——是天地在我脚下！我儿死得惨，今日我来为她报仇雪恨。”
安澜权杖激起的乳白色气旋滚滚向前，交叉着绕到了原泱身侧，撩起他雾蓝色的广袖和衣摆，远远看去就是一朵圣洁的蓝莲。
他厉声质问来者：“少炎，你当真是为了灵犀而来吗？”
少炎拂去领口的灰尘，耸了耸肩膀开启了焚和七脉，表露出极其的不耐烦，：“当真？本君当然是为了她而来……我们闲话少叙，既然来了就开始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比麓丛高明多少。”
原泱牢牢握住剑柄做出对阵的姿态，却并没有直接开打，他要向少炎求证一件事：“少炎，你栽培灵犀，封她为少君，拿棘谷草喂养她万年就是为了今日吧？”
少炎韬光养晦，苦心筹谋了近万年，最后竟落得个一无所获的下场，满心的期待都落了空，自然不痛快。
这一问正好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怨念，讥笑着奚落道：“灵犀？和她娘亲荼将一样天真。神谕碑说这孩子是尊神命格，我以为梦境终于成真了，想她再不济也是个半神之躯吧，可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个凡人之躯，棘谷草都没能喂出奇迹。我早就不耐烦了，留了第二条后路。但我还是不甘心，就这么等啊等啊，结果等到她都死了……我再也不能等了！”
唯一能感受到的父爱竟是惺惺作态，要是她听见了，该有多难受。
：“原泱，不瞒你说，本君也做过一个梦，一个真实的梦，梦里面的灵犀能打开封印，释放出魔神之力。我只要等到魔神之力与零星在她体内融合之后，就可杀她剖丹，成为新的魔神！要不是为了利用灵犀获得魔神之力，荼将潜入魔界时就该被我杀了，她的孩子也太没用了。噢不对，还是有一点用处，今日兴兵的由头就是我儿创造的。”
少灵犀还一直以为父君是不愿和天族站在对立面，她以为那个沉默寡言的父君自始至终都是被仇仙的大伯和三叔胁迫的，结果是错的离谱。
原泱眉眼颦蹙，茫然四顾，似有诸多疑问堆积于心：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梦？少炎怎能断定荼将生的孩子一定是打开星宿海封印之人？他怎能预判零星会附着在灵犀的身体里？还有太多谜团需要解开……
少炎可没有耐心陪他继续周旋，挥动权杖朝着原泱袭去，原泱抬起东始侯硬接下了这一击，但也只是勉强挡下，他被一团炽焰色的修罗之力狠狠压到了地上，嘴角渗出丝丝鲜血。他背后的地面已是四分五裂，拆开了一方凹陷的巨型天坑。
：“哟，尊神不堪一击啊，你比麓丛可差远了。”
说罢，少炎幻化出了许多幻身，分列于半空，他们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分辨不出谁是真身。无数的少炎拥有同样强盛的脉息，他们同时默念着口诀，拿起权杖又向原泱补了一击。权杖落下时，所有幻影迅速聚拢合成一体，杖身也变大了数倍，猛地砸了下去。
长衡被刺穿钉在门匾之上，倒是个能纵观全局的好位置，他看见少炎竟然叠用了三类禁术：“天呐……猎户暗影，擎天诀，迷踪森林！”
长衡这才看明白，少炎绝对不是临时起意，他是有备而来。看样子他已经准备很久了……
原泱从大坑中爬起来，将东始侯扔出去，也变大数倍，抵挡安澜的攻势，两件庞然大物对峙，难分伯仲。原泱催动双子脉，源源不断地为东始侯渡入灵力，才稍微将少炎的权杖抬高了一点……
神器差一魂就要输一大截，更何况安澜权杖诞生于修罗江，沐浴至邪至阴之水数十万年，蕴藏了太多天地戾气，魔性根深蒂固。
：“原泱，别白费功夫了，你拦不住我的！”
少炎加大力度压下来，瞬间冲破了东始侯的抵抗，粉碎了原泱的防御仙障，将他砸倒在地。原泱大口大口呕着鲜血，后背的陈年旧伤又被碎石子重新磨烂了一次，他呼吸微弱，双手不住得颤抖着，是竭尽全力后的虚脱状态。
只需要最后一招，少炎便可杀了原泱……
原泱没有担心自己的生死，而是继续苦口婆心劝说少炎止戈休战：“少炎，回头是岸，为了九州四界的太平，你不能再错下去了！”
少炎不以为然，笑得放旷不羁：“哈哈哈哈哈……蝼蚁之死与我何干？我偏要将错就错。”
此时，九曜星君才匆匆赶来，见势不妙，想要结合众力以攻之。他们手结星印，各占一个星位，竭力汇聚灵力，开启“九星连珠”阵。九道灿然的星光拖着长长的尾巴汇聚到一个点上，那颗小光点慢慢膨胀变大，里面穿行着细小的紫青色闪电。
为了将九星连珠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每一位星君都在咬紧牙关输送神力。
少炎看见这个阵却并没有躲开，而是淡然直立于阵法之下，静待各位星君一齐发力。他双眼微闭，呼吸平稳，笑得很从容，就像在姜公潭边垂钓的渔人，等待着鱼儿自愿上钩。
少炎的玄色长袍在空中猎猎作响，翻涌成风。
他将权杖攥在手里，懒散地抬起一只手挡住越来越亮的光芒，透过指缝去端详那硕大的灵力云团，那么充沛的灵力足以荡平他带来的大军，抵抗从前的他也是绰绰有余。
但今时不同往日，对于如今的少炎来说，九星连珠阵就像蚊虫的叮咬一样不痛不痒：“好久不见九星连珠，还是这么华而不实，中看的东西一般都不中用。这样刺眼的光辉，我不喜欢，你们也不准喜欢！”
少炎将就用那只挡光的手扇了一下灰尘，霎那间便掀起了一阵狂风，强劲的风浪朝着阵法扑去，将那一团蓄势待发的灵力卷至漩涡中心揉碎，碾烂，吹散……
少炎仅挥动了一掌，催动了三成脉息，便摧毁了九曜星君的联合大阵。九位上神竟然败于他一招一式之下，着实惭愧。
众人这才看见，他的掌心烙有一块比“静影沉璧”还要复杂许多的高阶符印，此刻正逸出丝丝黑气，那几缕阴森森的黑气迅速分裂扩散，片刻间虚空之中竟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黑色幻掌，足以遮天蔽日。幻掌不断压下，并释放出极其强盛的暗黑灵力，遮挡了被击碎的点点星光，天地陷入混沌之中。
呈黑色的术法一定是上古禁术！
九曜星君被这临空一掌压得喘不过气，终于支撑不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开，齐齐跌落云台，身上的皮被磨擦掉了一大块，露出了里面红赤赤的肉。五脏六腑皆受损，倒在地上咳血不止，他们看着被黑气包裹的少炎，他身体里蕴藏着源源不断的怪力，足以翻江倒海，已经有魔神的影子了。
梓潼星君躺在地上，捂着胸口惊诧地问道：“尊神，那是？”
原泱也看见了少炎手心里藏着一枚闭合的符印，弯弯绕绕的符文拼凑出了“冬月初四”四个扭曲的怪字。
：“是弑神印……”
第63章 丧钟鸣
这世间有太多的异数，所有的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
少炎只要在印中蓄满焚和七脉，然后施在原泱身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让他神形俱灭。不仅如此，就连整个九重天也在劫难逃。若放任他主宰天地，九州境内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到时候，才真是乾坤颠倒，生灵涂炭。
九曜星君听了原泱的话，都颇为震惊。据说弑神印要以十数位至亲血肉之躯为祭，榨干他们的灵力方才能炼成。难怪少炎今日只身率众前来，却不见少氏其他人，连少衍也不曾现身，原来是为了炼化弑神印。
开阳星君恨透了少炎的歹毒：“虎毒还不食子，你的心肠比猛虎还要狠。”
少炎对此置若罔闻，只阴鸷鸷地瞪着原泱道：“只能说明老虎还不够狠毒。原泱，这还要怨你，要不是你，灵犀迟早能为我所用。她没了，我多年的谋划功亏一篑，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拿少氏一族殉葬的……”
叔亥帝君到现在也不相信魔族众人竟甘愿成全少炎！其他人或许会屈从，但他不信昔日与他一争高下的清白少年会放任魔君搅乱四界。
少衍，是那样清风明月一个人……
少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阴阳怪气地说道：“自愿成全？我侄儿贪生怕死，又怎会自愿。我用了些不正当的手段罢了。”
：“噢对了，东海那个宝地，还囚着天庭精锐，他们都是我的盟友。我把他们放出来，同我一起造福世界。他们的贪念正好变成对我的忠诚，多有趣啊，哈哈哈……”少炎像个来自地狱的嗜血修罗，他狂傲自负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但此时此刻大家都还没弄明白少炎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把什么变成了盟友？
：“尊神，尊神，少炎还……还释放出了东海之壑的堕仙。此时那群失德失智的孽障正试图翻越千尺浪朝三十三天赶来！”嘲风从东海而来，紧张得不行，说话磕磕巴巴，方寸大乱。
敞开东海之壑，四海水族倾尽全力，以命相抵也不一定能镇压得住。
难怪沉洲说最近东海之壑频频异动，竟是有人在暗中试探。少炎竟然突破了海上重重机关，甚至冲破了千尺浪和断浪遗简，撞碎了海神封印，释放出了被囚禁在东海赎罪的堕仙。他的焚和七脉也太过霸道了。
东海监牢里的堕仙本就对外界心怀怨恨，又禁不住少炎的蛊惑，一个个都发狂似的撞击水门，他们组成了魔君手下一支全新的“不死魔军”！
少耘炼化不死魔军来牵制天兵，少炎便设法让天族之人自相残杀，果然是一脉相承的残忍。
：“不急，有人能守住东海。他一定可以。”比起嘲风的慌乱，原泱就表现地十分淡定。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原泱浑身是血，撑着长剑踉跄着站起，飞入云霄。妖风肆虐，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傲立于崖边的松柏，永不会被山风摧折。
他立在云头最后一次质问道：“少炎，你身为魔君，却触犯《魔典》，偷练上古禁咒，放任怨灵为害人间，释放堕仙为害四界，你可知错？”
少炎早已杀红了眼，在他这里，苦心的劝谏就是弱者无谓的哀鸣，除了拖延时间之外一无是处。
他野心勃勃，志比天高，自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原泱，我若有罪，也轮不到你来审判我！混沌钟已经没了，河图洛书早就下落不明了，先天至宝都被前人霍霍完了，我要统领这天地，就不得不另寻他法。只有做了天地共主，才算完成了他的遗志，什么《魔典》、《神律》都该通通废除，黑暗是自由的，自由是黑暗的……”
少炎近乎癫狂，他手里的弑神印闪着鲜红的光，他要将焚和七脉之力全部注入封印中，杀掉漫天诸神，和没用的凡人。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毁天灭地，打破秩序，开启属于少炎的新时期。
原泱当然知道他练了禁术，而且不只一个，他可能将藏于魔族的所有强大禁咒都修习了一遍。迷踪森林、擎天诀、猎户暗影……这些在上古征伐纪叱咤风云的狠戾术法，都能在少炎的身上看见蛛丝马迹。他这些年隐忍不发，便是在等今日一战。
看来少灵犀的死，当真戳到了他的痛处。
：“少炎，魔族人敬重你，爱戴你，是因为你也具备与魔族先祖媲美的天赋，他们相信你能做好魔君，守住太平。可你却一意孤行，非要毁天灭地！那这天地便容不下你了……”
少炎霸占九州四界的野心已隐藏了数万年，安分守己太久了，被压抑的欲望正在蠢蠢欲动，这些回头是岸的箴言到了他的耳朵里都变成了刺耳的挑衅：“黄毛小儿竟口出狂言，我定要让你所珍视的一切为你殉葬！”
说罢，他憋足气将毕生精力凝结于掌心，决心要用这最后一击结束战斗。
原泱见势不妙，不再给他机会，双手交叉结了一个古老的印后默念咒语催动阵法运行。此时，无数的蓝色细丝从遥远的天际汇聚而来，柔韧如蒲苇般的光丝纠缠在一起，织成了几股粗壮的光束。长条状的光束首尾相接，便出现了一个极速转动的双层空心圆盘。
在菩提境内，这个术法只震撼到了一个人。而今天，它将震撼四界。
：“原泱！这是……什么？”少炎张目决眦，怒不可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禁忌圆周。”原泱抬眼，与他四目相对，轻描淡写地吐出这四个字。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少炎知道原泱在不久前才使用过禁忌圆周，耗费的神力没有百年根本不能弥补。他怎么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又结一次圆周！
下一秒，所有的杀伐都停止了。
世界万籁俱寂，像踏入了渺无人烟的幽深空谷里，没有一丝杂音，所有生灵都陷入沉睡。他们一个个像是皮影一样悬浮在半空，着玄色衣裳的是魔军，着月白衣裳的是天兵，两军黑白交错，这样静谧的厮杀场面很诡异。
这次的禁忌圆周比菩提境的更大，覆盖的范围更广，固定的人和物也更多，原泱的神力竟能达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
原泱当然没有足够的神力再结一次，他是以焚和巅峰七脉为食，召唤禁忌圆周。他甘愿斩断一半双子脉来供养像无底洞一样的反噬圆盘。他是一位充满传奇的神明，总是用生命试探死亡的底线，每一次绝地逆转都惊世骇俗。
天师曾说过，他的双子脉要留着，日后有用。看来说的就是今日了！
此时少炎的掌心结出的那一方“弑神印”还没有施展出去。原泱走到他面前，看到了他眼底的不甘和愤怒，也看清了他想只手遮天的欲望和征服众生的野心。
那是和魔神少耘同样狂热的眼神，充满了邪恶和残暴，那是和少灵犀完全不同的双眼。少炎这样的人只会摧残九州四界，他做不了天地共主。
原泱并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在掌心结了一个高阶符印，又伸出手点在了少炎的太阳穴上，他要亲眼看一看这位魔君的真面目。
暗室中，有一名被铁链锁住的女子，她的手腕上烙有一弯上弦月。是荼将。
接着，少炎不顾其挣扎，粗暴地占有了她。在少炎的掌控之下，荼将数次寻死不成，最终孕育了一名子嗣。母体产后虚弱，荼将已是半死不活了。少炎得偿所愿，便遂了她的愿，干脆掐断了荼将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