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整片刻之后,她站直身子看向那个仪态不凡的女子,微微扬了扬嘴角。
不过区区的生辰宴,歌渃身为天后,竟和微知亲自前来?
“你们妖后和天后走得很近?”
“闻所未闻,以前妖后寿宴,天族除了派人送礼以外,并无任何表示,更别说天后和微知神君亲临。”
雪岸思忖片刻,正准备和风滞说什么,风滞突然看向她的头顶。
“你的簪子呢?”
雪岸顺着他的目光伸手抚了一下头上的发丝,不紧不慢道:“许是不小心掉在了林中,回头找回来就行,你之前允诺了我一件事,可还记得?”
风滞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要从天后身上取几滴血,需要你帮忙。”
风滞瞳孔微张。“取血?天后身上?”
且不说现在王庭戒备森严,以天后和微知的修为,风滞根本讨不到半点好处。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单枪匹马的,若我没记错的话,妖皇座下有一妖兽,名为焰虎,它与天后结过仇怨。”
“妖皇闭关,若擅自放出焰虎,妖族定会大乱,你确定此法可行?”
“若此次宴会出了纰漏,汾旧定然逃不了干系,除掉个碍事的,何乐而不为呢,司丞大人难不成想反悔?”
“我既许诺,便不会反悔。”
赤阳殿中,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诸多尸骨,汾旧神色慌张,和声细语地与各族交涉。
“各位灵君不妨坐下慢慢聊,这件事情,我妖族定会给各位一个交待。”
“交待?说得倒好听,殿下的一个交待能让人死而复生吗?”
“对!这是在妖族出的事,你们今天一定得给个说法。”
天后面色平静,小声询问微知。
“可知是何人所为?”
微知蹙眉。“死法诡异,尚不能下定论。”
各族前来祝贺之人,皆是前一天抵达的妖族,整顿歇息一晚之后才进王庭。
前一晚本来还相安无事,第二天一早准备出发时,便发现各族皆有人失踪。
随后便陆续在落脚处附近发现了多具枯骨,手法阴毒,死状惨烈,从枯骨身上的衣着来看,正是失踪之人。
妖族广发请帖邀各族前来参加妖后寿宴,却不料还没进王庭便有多人惨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妖族都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现在的妖族正蒸蒸日上,想要一举吞并其他各族也不是没可能。
“若我妖族真有此心,便不会在我妖族境内动手,徒增是非。”
殿中响起女子冷静沉着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光影,出现了一个面容娇艳的女子。
华冠丽服,锦衣玉带,打扮得比在座的任何一个女君都要隆重,这便是妖后了。
汾旧看见妖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乖乖地站到了一旁。
妖后半掩着口鼻看了一眼殿中的枯骨,随后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风滞身上。
“司丞大人可看出什么了?”
风滞在百族之中威望颇高,若此时他站出来,不仅能安抚情绪,也容易让人信服。
可若风滞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便可趁此打压一下他的气焰。
妖后果真是好算计!
风滞闻言走到那些枯骨面前,蹲下身掀开衣物查看。
当看清那些枯骨上细小的孔洞,风滞面色凝重,眉头紧皱。
徊寐走上前,随着风滞皱着眉头,却不像私下那般骄纵,谨慎地开口道:“司丞大人可看出些什么了?”
风滞没说话,伸手碰了一下其中的一块枯骨,与那块枯骨相连的整具尸骨当即变成了骨灰。
周围的人皆瞳孔微张,发出惊讶之声。
毕竟在各族法术典籍之中,能够一夜之间将人化为枯骨的术法几乎不存在。
除非伤人者修炼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禁术,否则不会如此凶残。
风滞眸光微动,似是在那骨灰上发现了什么东西,伸手拿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一块残缺的半透明翅膀,看上去还不及指甲盖大。
“若本君没猜错,这些灵君一朝化为枯骨,便是这东西所为。”
虫族辞柳皱眉走到了风滞跟前,伸手接过了那片残缺的翅膀,若有所思。
“若我没猜错,这是流萤的翅膀,但这流萤身上有一股阴冷的气息,虽为我虫族,却绝非我栖穴谷之物。”
流萤既是虫族,辞柳这番话,任谁都会觉得他是想撇清关系。
可虫族之人修为本就不高,根本无法做到一夜之间将人化为枯骨,更何况辞柳本来就待人和善,百族之中没人会故意找他的茬。
“辞柳灵君所言甚是,这流萤绝不是来自栖穴谷,倒像是来自……”
风滞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第27章 试探
“鬼域!这一定是鬼域的东西!”
汾旧突然开口。
流萤身上的气息与煞气颇为相似,上次他被煞气折磨得够呛,断不会认错。
“鬼域?!”众人纷纷议论。
大家只知道鬼域恶灵凶残,却不知鬼域竟还有如此阴毒的流萤。
之前恶灵肆虐,如今又出现这流萤,莫不是什么不祥之兆?
“既然这东西来自鬼域,便只有鬼王才清楚,今日是妖后寿宴,不妨先将此事暂时搁置,他日再议也不迟。”
天后义正言辞地说完,汾旧立即开口道:“各位放心,我妖族王庭守卫森严,任何宵小都不可能有可趁之机,今日之后,本殿会即刻前往鬼域,向鬼王讨个说法。”
妖族势头正盛,即使是几个大族,也不想与妖族起干戈,便各自施法将自家的尸骨收了起来。
众君落座,这才开始了寿辰应有的氛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莺歌燕舞,互相恭维。
歌渃身为天后,地位尊贵,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趁众人兴致正浓之际,她闭目叹了一口气,随即站了起来。
“近千年来,妖族为八荒安宁付出颇多,妖皇妖后心系苍生,想必定是对每一个生灵都一视同仁,所以本宫今日想替犬子向妖后借铸灵杵一用,不知妖后意下如何。”
歌渃与朝奚诞有一子,自出生便灵力不稳,他二人试了无数种法子,才勉强替他保住性命,让他得以活过千岁。
可近日不知为何突然灵力溃散得厉害,思来想去,也只有妖皇的铸灵杵能够一试了。
歌渃眼下当着众人说出这番话,一来,表明了自己诚心相借的态度,二来,若妖后当着各族的面若拒绝了她,那妖族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也会被她拒之门外。
妖后正襟危坐,微微一笑。
若换做以前,借个铸灵杵妖后自己便能做主。
可现如今妖皇正借助铸灵杵闭关,若要将铸灵杵借予天族,便只有请妖皇出关这一个办法。
“五千年前,妖皇为助天族诛杀魔神忆回身受重伤,至今仍在闭关,而铸灵杵正是妖皇闭关必不可少的法器,若天后……”
妖后的话还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声虎啸,随后一只肩胛生翼的猛虎闯进殿中,直冲冲地朝歌渃袭来。
殿中之人见情况不妙,纷纷上前帮忙,以灵力阻挡焰虎。
“焰虎,还不退下!”
汾旧上前呵斥了一声,焰虎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听他的命令。
因为他只听命于妖皇,就算那个人是妖族太子也不行。
焰虎浑身燃起火焰,不顾众人阻拦直逼歌渃。
殿中皆是修为上乘的灵君,焰虎自然不可能轻易达到目的,没多久便被困在了五色的光芒之中。
汾旧正命人将焰虎押下去,四周却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困住焰虎的五色光芒自然也熄灭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身旁穿过一阵微风,随后便听见有人闷哼了一声。
殿中都是到达一定境界的灵君,即使遇到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没有人慌乱,都各自用灵力在掌心幻化出了一抹光亮。
待殿中的光亮逐渐晕开,众人这才发现歌渃的左臂上出现了几个血淋淋的爪印。
微知伸手去搀扶她,却发现她的面上有几分不起眼的惊恐之色,除了受伤的左手,右手也在微微颤抖。
不过被一只妖兽所伤,就算伤口疼痛,歌渃也断不会如此,她此时的表现,明显是……恐惧!
微知小声提醒道:“天后……”
歌渃回过神来,收拾好了情绪,转身看向妖后,眼中满是质疑。
“妖皇却是因我天族而伤,妖族不借铸灵杵也在情理之中,可本宫不知这妖兽焰虎闯入大殿是何意?是因个人恩怨,还是受命于人,还请妖后给个说法?”
歌渃此话一出,任谁都会觉得焰虎闯入大殿是妖族故意为之。
毕竟焰虎是驯服过的妖兽,没人授命,断不会轻易伤人。
可眼下,众人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此。
辞柳灵君上前道:“若本君没记错,此昼夜更迭之相,自五千年前魔神忆回陨落之后便再没出现过,如今天生异象,若非人为,绝非祥兆呀!”
殿中瞬间肃然无声。
但凡有点岁数的都知道,当初忆回形神俱灭之时,天地突然变色,整个八荒全然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神光陨灭,本以为这种黑暗会持续很久,却不料在一盏茶之后,所有的一切就全部恢复如初了。
只有那本来四散在天际的几缕残魂不知去向。
“焰虎之事却是我妖族之过,过些时日,本皇自会派人将铸灵杵送至天族。”
伴随着回荡在众人耳中的低沉之声,一阵绿色的光芒落入殿中,就在光芒化成妖皇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突然明亮了起来。
妖皇走到歌渃身边,催动灵力为她疗伤,待伤口愈合之后,他才站到了妖后身旁,从容不迫地对殿中众人说道:“铸灵杵与灭灵杵虽由本皇与先天帝各自看管,却并不是我二人的私有之物,若有需要,任何人都可使用,没有相借一说。”
殿中众人都在佩服妖皇的大义凛然,而微知却开口说道:“妖皇果然豁达,不过方才妖皇至,白昼现,这一点,妖皇可有什么要说的?”
妖皇垂眸思忖,随后看向微知。
“本皇若说是巧合,神君可信?”
“无凭无据,本君自是不信。”
妖皇一到,黑夜就变回了白昼,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别说微知不信,在座众人都持怀疑态度。
就在殿中气氛凝固之时,汾旧又站了出来。
“今日母后寿辰,父皇出关,妖族双喜临门,其他事情不如改日再议。”
汾旧明显是在转移话题,关系到百族安危,众人本不想就此将此事揭过,可毕竟是在妖族的地盘上,怎么也得给妖皇几分薄面,便假装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全部抛在了脑后。
微知扫了一眼众人那副懦弱的嘴脸,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妖皇出关,那天族就不打扰妖皇共享天伦了,还望妖皇说话算话。”
语罢,微知和歌渃便化作点点金光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微知的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其他各族也不便多留,没多久也悉数离开了。
“父皇,那焰虎……”
“逆子!”
汾旧刚开口,便被妖皇一巴掌扇在了地上。
“一场寿宴,让我妖族颜面尽失,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怎能堪当大任,今日之事若不查清楚,你就别回妖族了,滚!”
“夫君……”
“你也回去好好反省一下。”
妖后本想替汾旧说话,妖皇却并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冰莹花树下,解玉正与一红衣女子打斗。
红衣女子的修为与解玉相差悬殊,明显不是解玉的对手,却身手敏捷,沉着应对,没有半分怯场。
明明落了下风,却似乎根本没有将解玉放在眼里。
解玉见她灵力低微还如此嚣张,不觉生了几分怒气。
“大胆小妖,竟敢擅闯听雪阁,今日就让你命丧于此。”
解玉召唤出一把长剑,嘴中默念法诀,长剑上立刻光芒涌动。
眨眼间,剑上的光芒便凝聚成那把剑的样子朝红衣女子劈了过去。
红衣女子立即纵身一跃落到了冰莹花树上,随即一根晶莹剔透的发簪从她头上掉了下来,簪尾清晰地雕刻着一只红色的流萤。
解玉根本没心思理会什么簪子,又持剑朝红衣女子劈了过去,这一次红衣女子没有再躲,反倒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认命的模样。
“现在束手就擒已经晚了!”
解玉的长剑笔直朝红衣的脖子刺去,眼看就要划破那女子的喉咙,他的手突然一顿,任由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
就在解玉的剑掉在地上的同时,树上的女子也一并掉了下来,却并没有摔倒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玄衣男子的怀中。
“主上,这小妖在这屋里鬼鬼祟祟的,定是……”
风滞凌厉的目光划过,解玉立刻闭上了嘴。
他委屈地捂着自己被风滞打伤的手,看着自家主上用复杂的眼神凝视着怀中的女子。
却见那女子突然睁开双眼,朝风滞莞尔一笑。
因为发簪掉落,雪岸乌黑的发丝此时正散落在风滞臂弯里,将那张小脸衬得异常白皙。
风滞睫毛微动,避开了雪岸那双明亮的眼眸。
“你是故意试探我?”
“我说我是不想活了,想借解玉的手来个了断,你信吗?”
风滞没有再说话,将视线移到了解玉身上,却见他身子僵硬,睁大双眼,仿佛受了不小的惊吓。
从风滞将雪岸接入怀中,解玉就已经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各族当中有多少女子对风滞虎视眈眈,可她们却连风滞的衣角都碰不到。
而风滞却主动将眼前的女子揽入怀中,并且还不惜为了救她打伤解玉。
解玉揉了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风滞,怀疑眼前这个人并不是自家主上。
雪岸站直了身子,随意地瞥了解玉一眼,转头看向风滞。
“他方才是真的想杀我,虽然我看上去没受什么伤,却受到了惊吓,我现在灵力低微,要是再有人对我喊打喊杀,说不定就灰飞烟灭了。”
“你……”
解玉本来底气十足,但看自家主上对雪岸的态度有所不同,便也不计较雪岸夸大其词,偷偷瞄了风滞一眼。
“主上……你让属下调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