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也有一个女子坐在这桥头等月亮。
他匆匆从另一侧桥头上来,看到女子半撑着下巴望着落日,他便长舒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时,他得知忆回要去千里席,这一去可能要耽搁些时日。
他本想趁她离开前去见她一面,可她去霁月宫却并没有见到忆回。
他一路朝钧天大门追去,却不曾想忆回根本没走,而是坐在眸初桥上等月亮。
忆回陨落后,他曾无数次经过这座桥,可是桥头却再也不见等月亮的姑娘。
这一天,宜阳神君带着他的小女儿花半来了钧天,虽说是朝见,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天后与天帝虽然相敬如宾,但似乎也只是相敬如宾,并不像寻常夫妻那般亲近。
宜阳地界虽属于天族,但离钧天太远,多少有些割据一方的意思,所以宜阳便以自己的名字为他的地盘命了名。
宜阳神君有意让他的女儿做天妃,天族也想趁此机会约束宜阳。
所以双方联姻,亦是大势所趋。
朝奚似乎有些疲累,回去的路上刻意屏退了左右。
他本想独自在桥头坐坐,却意外地遇见了一个等月亮的人。
他的身子仍旧在颤抖,踏出去的每一步都非常地小心翼翼,生怕将眼前的人给惊走了。
是你吗?
你回来了吗?
你是不想让我迎娶她人才回来的吗?
察觉到他走近,眼前的女子转过头,狐狸眼上下打量着朝奚。
“你是谁?”
那双眼睛格外明亮,本是一副少女面容,却无端增了几分媚态。
在天族众女子当中倒是还算出挑,但与忆回相比还是逊色了几分。
朝奚松了一口气,失落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疑虑。
这女子看着面生,看她的穿着打扮,以及那桀骜的态度,定不是新来的神侍。
近来天族也没有外人来访,就只能是同宜阳来了天族,却没露面的花半了。
可她怎会在此等月亮,她的回答又为何会与忆回毫无二致?难道真是巧合吗?
“姑娘可是宜阳的花半女君?”
“嗯,你知道本君?”
“略有耳闻。”
心高气傲,无法无天,仗着自己的身份欺男霸女。
宜阳著名的恶霸,虽说名字听起来有些墨水,本人却是出了名的胸无点墨。
“你既知道我的名字,那你叫什么名字?”
“朝奚。”
“朝奚?”
花半掀起了眼皮,朝奚本以为她认出他来了,谁料她眸光一转,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你们钧天的人真没文化,名字都起一样的,不过你撞了天帝的名讳,他就没有给你穿小鞋?”
花半一副八卦的模样,朝奚有些无奈,没有再理她。
他缓缓坐了下来,看着仅剩的一点残阳。
花半这才认真的瞧了瞧朝奚,嘴角扬起一个邪魅的笑容。
“神君长得如此标致,可有婚配呀?”
朝奚无语。
就这色胚,以后还不得将钧天搅得天翻地覆。
若不是看在宜阳的面子上,他绝对不会娶这么一个放荡的女子。
花半见他不理人,便没有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看着夜色逐渐低沉,直至天上点点繁星,花半才缓缓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朝奚。
她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
“朝奚,你喜欢星星还是月亮?”
朝奚有些恍神,脱口而出:“月亮。”
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旁边的人不是忆回,他的神色一惊,突然用力拽住了花半的手腕。
“你是谁?”
花半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徒劳无果,她怒视着朝奚,全然不顾他面上严肃的神情。
“你有病啊?本君乃是宜阳神君的女儿花半,你不是知道吗?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朝奚,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哦
第74章 死猪
朝奚觉得这个花半一定有问题,要不然怎会总是重复忆回当年同他说过的话。
那句“朝奚,你喜欢星星还是月亮?”,朝奚犹言在耳。
他当时的回答也是月亮,因为月亮是夜空中最耀眼的,没有任何的星辰可以替代,也不会被任何的星辰所淹没。
他问忆回,忆回却说她不喜欢星星,也不喜欢月亮,她喜欢星月交织,就如醉影一样。
因为无论是星还是月,这二者缺了谁,都难免落寞。
在花半的咆哮下,朝奚终是松了手。
花半又骂骂咧咧了半天,待她的怒气消了几分,四周安静了下来,朝奚才试探地问道:“那你喜欢星星还是月亮?”
花半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虽然我是来看月亮的,但光看月亮难免有些单调,星月交织最好看了!”
朝奚转头望着她,眼神复杂。
两人在此一坐就到了深夜,桥下的蛙鸣浅浅,花半听着听着就打起了瞌睡,身子前摇后晃,最后朝旁边栽了过去。
她与朝奚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这一倒,正好靠在了他的大腿上。
朝奚一怔,本打算起身离开,但想到她一个女子,又是宜阳神君的千金,虽然性子确实张狂了些,但若将她扔在此处,实在有些不妥。
犹豫半晌后,朝奚伸手拍了拍花半,试图叫醒她,可花半睡得跟死猪一样,哪里叫得醒。
朝奚无奈,只好将那死猪抱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朝奚就派人通知了宜阳。
宜阳赶来的时候,花半仍旧睡得跟死猪一样,翻了个身还一脸花痴地叫着朝奚的名字。
宜阳伸手扶额。
还好已经定下了婚约,要不然就算朝奚是天帝,她恐怕也想将其给抢回去。
宜阳尴尬地朝朝奚笑了笑。
“小女顽劣,以后还望天帝多多包涵。”
朝奚微笑颔首。
床上的人听到天帝二字,顿时睁开了眼睛,一咕噜就翻身下了床。
她连滚带爬地抱住了宜阳的腿,撒娇般的说道:“父君,我不想嫁给天帝了,我昨晚看上了一个美……”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朝奚,她立即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
但是她睡没睡相,如今衣裙已经皱成了一团,任她怎么整理都还是皱巴巴的,她也就索性不管了。
“朝奚,你怎么在这儿?昨晚是你抱我回来的吗?”
宜阳轻咳了一声。“怎能直呼天帝名讳?”
“天帝……你是天帝啊?”花半瞬间大喜。“那你岂不就是我未来夫君了?”
朝奚沉默不语,宜阳拉着花半就要走。
“给天帝添麻烦了,我这就带她回去好好学礼,省得到时候不懂规矩又冲撞了你。”
见他们要走,朝奚立即给他们让出道来,他恨不得此生再不相见。
眼看他们就要走出大门,花半却突然转身朝朝奚跑了回来,一下栽进了他怀里,搂住他的腰就不松手。
“你这个负心汉,媳妇都要被人拐走了,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宜阳的额头都要掉在地上了,扶都扶不起来。
他偷瞄了朝奚一眼,朝奚脸色刷白,正试图推开怀里的人。
感觉到朝奚在推她,花半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一抬头,两滴眼泪就挤了出来。
她一边抽泣,一边委屈地看着朝奚。
“昨晚还在床上叫人家小宝贝,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什么海誓山明都是骗人的!”
宜阳叹了一口气。“是海誓山盟!”
“我不管!反正她就是不想要我了!”
朝奚第一次遇见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竟不知该如何跟宜阳解释。
他昨晚将花半扔在床上就不管了,直到宜阳来了,她才看了一眼那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人。
可花半这么说,他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其他倒是无所谓,只是不想失了天家的颜面,若别人听闻定亲当晚天帝就跟未婚夫人发生了那种事,传出去难免落人口舌。
“神君,此事……”
朝奚刚开口,宜阳就抬手示意阻止了他。
“天帝不必多言!”
他走到花半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差不多得了!你就说你想怎样吧?”
果然知女莫若父,花半立即停止了哭泣。
“女儿想留在百宸宫学习规矩,你们若是不允,那我就坐在这里不起来了。”
宜阳为难地看向朝奚,朝奚心里自是一百个不愿意,可架不住这货胡搅蛮缠呀!
“那女君就先暂居偏殿吧!本帝这就命人来教你规矩。”
花半的开心都写在了脸上,她立即起身凑到朝奚面前。
“偏殿离你这里远吗?”
朝奚后退了两步,没打算回答她。
“那就是远咯?”
见花半又要闹腾,朝奚立即开口:“不远!”
花半这才满意了,他得意地朝宜阳抬了抬手。
“父君,你先回去吧!”
宜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朝奚见状,以政务繁忙为由,抬脚就要出门,花半却突然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腰。
朝奚薄怒。“成何体统!松手!”
“你答应今晚陪我看月亮我就松手!”
朝奚已经快被她磨灭了耐心,直接伸手将她的手掰开,却在恍惚之际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银色手镯。
那手镯上镶嵌着清晰可见的弦月纹样,虽有些单调,倒也算别致。
他的眸光微动,蹙眉去碰那只手镯,花半却突然将手抽了回来。
“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朝奚没理她。“你这镯子哪来的?”
花半抬起手腕看了看。
“在宜阳抢来的!”她脱口而出,随后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捡来的!”
世上相似的镯子多得是,更何况上面的花纹都不一样,可能真的就只是相似而已。
朝奚无奈地看了花半一眼,遂转身出了门。
走了老远,还听见花半在后面嚷:“到底答不答应嘛?”
朝奚实在懒得理她,有意无意地加快了步伐。
见朝奚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雪岸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花半可真能折腾!”
为了不被人看出破绽,她只能尽力地去模仿花半的行事作风。
可这花半根本不是省油的灯,更是从来没有安分守己的时候。
她还是忆回的时候见过花半一次,那时候的她不喜欢这么不懂礼数的人。
可如今想来,这般放荡不羁的性子倒是活得自在,至少每一刻都是在为自己而活。
而且就当下的形势来看,朝奚对她的胡搅蛮缠似乎真的束手无策。
既如此,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朝奚离开后一直在处理政事,全然没有将雪岸的话放在心上。
自他继位天帝以来,一直都很忙,经常都是从早忙到晚。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他有一个习惯,无论当天呈上来的奏折有多少,他都会全部批完。
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殿外的微风送来了阵阵寒意。
朝奚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出门的时候,晨间的露珠都已经散了。
相比于昨日突如其来的热火朝天,今日格外地安静,他以为那宜阳千金定是寻到了什么好东西,这才放过了他。
可他刚走到门口,一个神侍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陛下,不好了,花半女君晕倒了!”
又搞什么花样?
“她在哪儿?”
“眸初桥。”
朝奚眸光微动。
她不会在那里等了一夜吧?
朝奚赶到眸初桥的时候,雪岸已经不省人事,两个神侍守在她身边却不敢去扶。
一是碍于她未来天妃的身份,二是她清醒的时候一直在吵闹,说是谁要敢碰她,她就将那人抽筋扒皮。
花半的名声在外,大家知道她绝对不是说说而已,便就只敢站在一旁看着了。
朝奚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摸到的却是一阵冰凉,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伸手去探了她的鼻息。
随后他心头一紧,全然不顾天帝的身份,一把将雪岸腾空抱回了百宸宫。
听说这花半从小就上天入地,本以为身子骨会很强健,结果就只是在外面过了一夜,就差点冻死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难不成是因为钧天夜里寒冷,她刚从宜阳过来水土不服所致?
朝奚捏了个诀,不到片刻,屋内就暖和了起来。
他用灵力稳住了雪岸的气息,这才命人下去给她熬药。
他见雪岸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便不自觉地伸手去将她掰开,可雪岸捏得太紧,他也不敢太用力,只好就此作罢。
“明明不会一个人,为何连睡觉都如此像她?”
朝奚坐在床边自言自语。
当他得知要娶花半的时候,他的内心只有嫌弃和厌恶。
可当他看见花半倒在桥上没有一缕呼吸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有些慌乱。
不是害怕花半死了他不好跟宜阳交待,而是害怕她就此消失在自己眼前。
五千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哪怕这个人只有万分之一像她,他也忍不住看她受半点委屈。
雪岸睡觉的时候总会时不时地捏紧自己的拳头,这一点,其实她自己都没发现。
以前是身上担着天下苍生、百族安宁,那担子太重,她必须谨慎,现在是因为习惯了提高警惕。
毕竟世人太过虚伪,且个个都想要她死,她绝对不能给他们任何得意的机会。
听见周围没了动静,她眯了眯眼,正好撞见了朝奚那复杂的眼神,她的眼里立即生出了怨怼和委屈。
“你个骗子!说好了一起看月亮,本君在桥上等了你一晚上,可你呢?这屋里这么暖和,想必睡得很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雪岸:那是花半,不是我。(狗头保命)
第75章 头疼
“本帝并没有答应你。”
朝奚虽嘴上没有服软,但心里难免生了愧疚,毕竟此事确实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