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穷困,可以书写一切底层逆袭的神话,又或者,哪怕是失败滚一身泥泞,周天都能接受,她一无所有,不怕归零。
但梁嘉树不行,她希望他永远被命运偏爱,一身骄傲,一生荣耀,哪怕和她最终形同陌路,不再相交。
没急着联系梁嘉树,周天第二天在上课时望着教授发呆,捱到下课,她非常幼稚地跟在教授后面,说有个问题想请教。
“如果我们有同学家里出了大事,比如父母坐牢,那这个同学的学位是不是会被取消?”周天知道应该不会,但她的心好痛,她必须从师长嘴里得到明确答复。
老教授推下眼镜,探究地看她一眼:“咱们同学有家里出事的?”
周天勉强地笑:“不是,我就随便问问。”
“不会,除非将来考公务员会有影响。”
“公务员……”周天下意识重复着这三个字,忽然,她目光炯炯有点急切地望着老教授,“那公立大三甲医院呢?”
老教授笑了,很和蔼的样子:“周天,难怪这节课你目光飘忽,这个我就不好说了,具体看用人单位政审,一般来说不会有太大影响。”
周天感激涕零地冲教授说谢谢,她一个人走在校园里,自习室人满为患,这一路,开满紫藤花,好像一夜之间春天就热气腾腾逼占了师生们的所有感官。
四座风香春几许,庭前十丈紫藤花。
她很自然地想起老舍写的那么两句诗,竟非古诗,纯粹是因为梁嘉树曾带她到晋阳饭庄吃香酥鸭和刀削面,那里,门口有一株其荫覆院的紫藤,老舍来过,写过那么一首七绝。
两人在一起时间不算长,他带着她,把有名有姓口碑在外的美食几乎吃了个遍,从不重样,好像要补偿过往岁月里命运对她的亏欠。
她想起这些,非常琐碎,有种当时只道寻常的感觉。
兀自走着,身后有男生骑着自行车,双手撒把,洒然而至,一个急刹车,周天就听到有人喊:
“班长!”
她觉得这声非常熟悉,转过头,一双眼睛里顿时写满诧异。
居然是王明。
她记得,他不在P大读书,那么,是来找某位旧同学?
他身边,是个P大男生,周天不认识,对方的目光几乎要粘到她脸上来,她礼貌冲陌生人微微一笑,转而跟王明打起招呼。
而脑子里冒出的唯一想法竟是,高一那年,王明跟梁嘉树好像在一个宿舍。
“班长,你不记得他啊,他是我们一班原来同学魏子坤啊,那什么,火箭班时你们也一个班啊!”王明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嗓门奇大。
是吗?周天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对方,魏子坤,哦对,她是班长记忆力数一数二,班里的名字分明记得,但跟脸是对不上号了。
魏子坤是复读一年考过来的,简单寒暄,周天有种了然。
男生个头不高,瘦瘦的,肤色偏黑,人有些腼腆,但周天感觉得到,两人目光无交集时,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自己脸畔,等她看过去,那束目光便落荒而逃。
熟悉的感觉,一下涌上心头,好像当初那个暗恋的少女就此复活。
她举止大方地请两人吃饭,共同语言,无非是附中时期的那些琐事。周天拐弯抹角地提到当年检查男生寝室时令人难忘的味道,魏子坤很拘谨地笑,倒是王明,嘟囔接一句:
“嗨,你以为谁都能像梁嘉树啊,他比女生都干净。”
过去对两人来说都是雷区,在一起时,周天和梁嘉树有种谁都不去谈附中的默契,此时此刻,周天仿佛抓住过去的某些蛛丝马迹,关于他附中的一切,她其实都非常想了解,哪怕只有零星。
“听你这语气,你好像不喜欢梁嘉树这个人。”周天淡淡说,心潮起伏。
王明苦笑往嘴里塞肉:“我们哪有资格不喜欢保送大神,他跟我们没什么来往,谈不上吧。”他说着,就忍不住想说梁嘉树现在的八卦,同学群里传的乱七八糟,但看班长神情,不咸不淡,一副也不接话的模样,王明觉得自己时隔多年,还是很敬畏班长。
哪怕,他们之间似乎应该算有过一点龃龉,因为李佳音,但事隔多年,知道李佳音一直孜孜不倦喜欢着梁嘉树,王明那些心思早被风吹散。
等他起身去卫生间,只剩她和魏子坤,冷场了,周天很客气地扯了些寻常话题,魏子坤认真回答着,忽然说:
“你比以前更漂亮了,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生。”
说完,他有点发窘,但还算镇定,周天愣了下,笑着说“谢谢”。
“你上高中时就很特立独行,现在也是,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魏子坤抿了口鸡尾酒,他低着头,眼睛不再看周天,“你那时经常旗下致辞,我们就在底下看着你。”他可以跟所有同学一样,正大光明地看周天。
“要不是王明来找我,意外见到你,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跟你打句招呼。”魏子坤笑的也很拘谨。
周天有些茫然不解:“你在学校没见过吗?”问完,方觉多余,她似乎也没见过魏子坤,或者曾擦肩而过,但她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