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呢?那天,还是她第一个跑过来告诉她的。
她本来以为,李佳音转校后才有了这些麻烦,她还是自我感觉太好了,她没看见,在平静忙碌的校园生活里,背后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她在别人的故事里,同样可以是一个令人生厌的角色。
只是,想不通,她哪里得罪了都不怎么说话的刘悦?
“有时候,你的存在本身,可能就会得罪别人。”
周天有些意外地看向梁嘉树,他平时,同样不怎么说话,他跟人之间的交集从来都是蜻蜓点水,高材生的封闭,其实不难理解。周天意外他的一针见血,她从来没这么想过。
因为她除了成绩好,手里资本实在不多。
成绩好的不止她一个,尤其是,梁嘉树回归校园后,一下让原来水平差不多暗自较劲的校友们全部黯然失色。
“那你能猜出李佳音为什么恨我吗?”周天突然心潮起伏,她的恐惧深埋,深到有时候自己都忘了那里还有份恐惧。
可她每每能想起这份恐惧时,总会给它加上一份坦然,想到最坏的后果,没关系,她都可以承受。
她是喜欢梁嘉树的吧。
因为喜欢,所以总是能在某个时刻,忍不住和他倾诉过往,倾诉所有的事,他如果能对自己温柔笑一笑,那过去的事都会变得轻起来。
当然,这在少女精密的算计里,还有试探的意味,如果他有一点否定,她一定能感觉的到。这样也好,她可以心无旁骛地彻底远离梁嘉树。
天知道,周天会在这样的夜晚一下胡思乱想这么多。
梁嘉树轻轻扬眉:“猜不到,你如果愿意说,我会听。”
周天的面孔在妹妹头下显得纯真而清冷,她目光凝住,一定是夜色让人张嘴:
“你说你不介意,我想,你其实应该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当然不止是对我,应该是品性使然。”
梁嘉树笑:“怎么突然夸起我了?”他很想说,其实换做了别人,他会不想惹麻烦,他没她想的那么高尚,尽管他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个卑鄙的人。
“我刚才想的就是这些。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我可能应该说出来,就像李佳音说的,如果你问我,看我敢不敢说,我不想利用别人不知缘由的同情心。”
周天表情里有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她看着梁嘉树:
“我爸爸活着时,是开大车的,每次都是我妈跟着押车,一般开大车都是夫妻档上。他有一次替熟人跑趟车,那车没买保险,出了车祸,他当场就没了,我妈重伤,那次事故还撞死了个人,是李佳音的妈妈。那个阿姨,是高级知识分子,我爸只是个开大车的,出事后,熟人跑了找不到,我妈赔钱,这就是全部了。”
女生说完这些,空气只剩完全的静默,她连眼眶都没红。
第22章 梁嘉树聆听的姿态里,滑……
梁嘉树聆听的姿态里,滑过一丝情绪,他对周天还没有到喜欢到是非不分的程度。当然不是怪她,而是,真的有一刹那他和李佳音共情了,一个因为别人错误而失去至亲的体验,到底会不会带来深刻的仇恨?
仅仅是这几秒,周天的嘴角已经露出自嘲而悲哀的笑:
“你现在恍然大悟了吧,原来是这样,难怪李佳音针对我,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梁嘉树想说点什么,一时间,还没组织好言辞。
周天撩撩被风吹乱的头发,她像是对自己说话,轻轻的:“我知道李佳音一定很痛苦,我仅仅是知道,她到底有多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人很难对他人的遭遇真正感同身受,除非……”
她想说,她也很痛苦,她想爸爸,她的生活同样缺失一大块,永远补不好。她希望她的背后可以有一双宽厚有力的手,一个坚实可靠的身影,一道鼓励温暖的目光,这是妄想,就不能叫希望了。
也因如此,周天不懂那些青春期和父母作对的同龄人,他们任性,他们抱怨,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说父母不理解自己,他们会烦,他们觉得父母什么都不懂,生活中的摩擦被无限放大。
周天连爱爸爸的机会都没有了,爸爸开大车,是因为他有一家子要养,种地不挣钱,爷爷奶奶没有养老金,女儿要是念书不好最大概率就是初中毕业后,去工厂打工,人站在流水线上,每天计件,那活也不是人人能干的,得有劲儿。打几年工,逢年过节回来相亲,一天能见十几个同村的、邻村的小伙子,速战速决,过了年就能要彩礼,结婚证一打,两人再一起出去打工。打几年工,开始生孩子,生完孩子扔给家里父母,还是出去打工,孩子变留守儿童,依旧很难读好书,这么恶性循环着,日出日落,没有尽头。
这样的生活,不是小说里写的,是周天小时候亲眼所见,爸爸不想她过这种日子,家里穷,可她还是爸爸的掌上明珠,明珠不能蒙尘,一个大男人,得想法子让闺女亮起来。
周天不是被逼着争气的,从来都不是,她自己想要争气,想要伸手去触碰另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她有权利做这个梦。
“这里没有你的错。”梁嘉树开口,让她从沉湎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周天执拗地望着他,她想,可是你犹豫了。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犹豫的,在这场变故里,没有赢家,都是输家。周天知道自己太过分,她居然会情不自禁要求梁嘉树一点都不要往李佳音那里偏,可她就是想过分,她对梁嘉树吹毛求疵。
所以,尽管眼前的少年这么安慰她,周天只觉得悲凉,她就知道,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正常人都会有种了然,然后原谅李佳音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