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确实跟奶奶想的一样。我急于调到县城,除了受田主任欺负和已经在县城买了房子之外,确实还有一条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斌到县社当副主任以后,我们来往起来很不方便。为掩人耳目,我们约会时,只能选择到不易碰到熟人的北京郊区的供销社招待所。
那个管理招待所的大姐,一看我们就不是夫妻关系,每次我们登记入住,她都狮子大开口,理直气壮地敲我们的竹杠。
住宿费定价每天15元,她的好处费却要50元,敲了竹杠还要我们撘她的交情。
也是,那时容留婚外情是担风险的,没有结婚证在正规酒店根本住不进去。偷情的代价是高昂的,但我们只能任其宰割。
怪不得很多人消尖了脑袋向上爬,有权力的人办事就是方便。
张斌跟县社人事股股长把我要调动的事情一说,没过几天,我就接到了整个县社系统奖金最高的商贸公司的调令。
俗话说:破家值万贯。为了搬家,谷峰特意跟单位请了三天假。
在往县城搬家的前一天,我跟谷峰正在家里打包。大队的老书记突然急急火火的敲门进来:“你们俩别忙活了,赶紧找车把你奶奶送县医院去,老太太嘴都歪了。”
老书记话音刚落,奶奶双手推着小竹车,跟着就进了家,边往里走边说:“没事,我没病,上医院干啥去!”但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含混不清。再一看奶奶的左腮,已经起了个大包。
我当时就急了:“奶奶您咋了,咋突然这样了,您别着急好不好,您要这样我哪也不去了,这儿的房子您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惦记,我就在这儿陪您过一辈子,您千万别为这事着急行不行啊。”
边说边让谷峰照看奶奶和潇潇,情急之中,我不知怎么骑上的自行车,飞快的到了供销社,拽上司机李大疤了,也顾不得田主任给不给用车,拉着奶奶直奔县医院而去。
奶奶的病突如其来,发展的很快,到县医院后就不省人事了,直接被护士给推进了急救室抢救。
闻讯赶来的父母和弟弟,本来就跟奶奶的关系非常好,这个周末,他们还一起回家看奶奶,老太太当时有说有笑的给他们做了一桌子菜。
突发的变故让他们猝不及防,全都傻了眼。爸爸看着奶奶不省人事的样子,急的脸色煞白,欲哭无泪,急的在病房团团转,没几分钟就倒地休克了,大夫赶紧掐人中才缓了过来。
检查结果出来,奶奶得了脑溢血。她双眼紧闭,意识模糊,只剩下气管还在呼噜呼噜的倒着气儿。
那时,我们这种县级医院根本没有呼吸机,医生急忙给上了一台吸痰机,但随着痰越堵越多,一会儿奶奶的脸就憋青了。
医生见状急忙说,痰太多太稠了,靠机器吸不出来了,只有采取人工呼吸,嘴对嘴把痰吸出来才能还有救!
弟弟对着奶奶的嘴吸了两口,不知是舍不得奶奶,心里受不了,还是嫌奶奶的浓痰太脏,就闪到了一边哭泣。
父亲还要母亲照顾,我也哭得死去活来。奶奶最亲的几个直系亲属,关键时刻全都干着急,谁也上不了前。
“我来!”谷峰平日跟奶奶关系很好,又心地善良,见此情景他毫不犹豫的来到病床边,也不嫌奶奶脏,伏下身子,对着奶奶的嘴就往外吸痰。
他费力地吸出一口带着腥味的青色浓痰,吐到旁边的痰盂里,用卫生纸擦一下自己的嘴,喘口气接着再吸,直到奶奶停止呼吸,被大夫劝停为止。他对着奶奶的嘴足足地吸了一个多小时。
在谷峰给奶奶吸痰抢救的时候,母亲眼泡红肿,把我拉到一边,满脸愠怒地问我,你奶奶头两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病的这样严重,到底是咋回事?
我说:“我也没想到,我调到县城贸易公司,奶奶会上这么大的火。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调了”。
接着,我特意跟母亲强调,奶奶之所以着这么大急,其实心里最舍不下的是老家的房子和宅院。
在我跟奶奶说好要搬到城里后,奶奶就去找四爷家的大叔,要他常过来看看房子,有啥事尽快通知咱们。
但我大叔好像已经惦记咱家的大院子好久了。他竟然跟奶奶提出,您进城后房子就没大用了,房多累主,不如卖给他得了,省的咱们老惦记它。
我知道,因家庭琐事的陈年旧账,母亲对四爷一家一直不肯释怀。
自打我记事起,逢年过节,都是父亲带着我们去四爷家走动,母亲从不蹬他家的门。
大叔曾当着谷峰的面,劝我母亲看在他父亲是长辈的份上,到他家串串门坐一坐,母亲总拿出各种借口开脱,就是不蹬他家的门。
现在,一听我说出这番话,她立刻就火了:“痴心妄想!以前他们就欺负你奶奶和你爸孤儿寡母的,现在又惦记上咱家的老房子,真是岂有此理!房子在没用也不卖,就是卖,卖给谁也不能卖给他!”
奶奶因我而死,我心里非常后悔。出灵那天,我悲愤自责,又有口难言,急的躺在奶奶的灵前打滚。
弟弟怕我出事,叫上几个年轻力壮的本家兄弟抬着我。这时,谷峰不知趣的凑上前来安慰,叫我别着急,还说人死不能复生的废话。
我心想,要不是你曾经跑到县城吿黑状,我奶奶也不会就这样急火攻心的就没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脱口说道「没你王八蛋还不至于呢」,说吧,照着他的肚子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我弟弟见状,就像知道奶奶暴病而亡的真实原因一样,满腔怨愤全冲我来了,双眼瞪的溜圆,腾出右手,照着我的腰部狠狠地打了两拳。打得我事后腰疼了好多天。
奶奶已经去世,谁都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父母即使心里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事到如今,又能把我这个唯一的闺女怎样呢。
他们只能通知了县民政局,并着手办理奶奶的后事。民政局领导不但送了花圈,还给奶奶致了悼词,并安排奶奶的骨灰无偿、永久性地存放到县烈士陵园,供后人凭吊纪念。
就这样,我们把奶奶这个老烈属、拥军模范风风光光的送进了县烈士陵园。
第28章 委曲求全
奶奶突然去世,潇潇的看护就成了必须解决的新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婆婆即使再离不开家也没办法,这事只能由婆婆来承担。
因为农村老人没有退休金,需要依靠儿子给提供生活费养老度日,带孙子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事。
因此,婆婆无奈,只得撇下一家老小,手把手突击教会了除了下地劳作,从不作家务的老伴的农家饭的做饭要领和畜禽的喂养方法,牵肠挂肚地来到城里,跟我们住在一起。
在婆婆到来之前,父母反复叮嘱我:“谷峰在县医院的举动,一般人是做不出来的,对你奶奶可以说是做到了仁至义尽。别的不说,就冲这一点,今后你也要好好跟他过日子,不能吵吵闹闹的让人家看笑话。
你婆婆在农村生活惯了,来城里肯定觉得不方便,如果她提出啥要求,你都要尽量满足,你觉得办不了的事就找我们,我们帮你想办法。
毕竟你婆婆我们属于同龄人,沟通起来方便一些。家属院里住的街坊四邻,都是厂子里的工友,大多是你的叔叔、阿姨等长辈,你这动不动就发火的臭脾气必须得改,决不能跟婆婆打架置气,给人家洗耳朵,让人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说任师傅的闺女不孝顺老家儿。”
我痛快地答应了他们。并且,为了让别人看到我这当儿媳妇的孝顺,我在婆婆到来之前,把低矮的、靠近街门的倒作房做了简单装修,并买了一张双人床,作为我和谷峰的卧室,而把正房让给婆婆和潇潇居住。
但婆婆来后,说啥也不住正房,非要住到倒座房,还说哪屋都一样,住倒作房更方便。
在我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才非常不好意思的住到了正方的卧室里。
老太太可满意了,自己儿女和亲戚来看望她,她总要拿这事跟他们炫耀。
她不明白的是,我这样安排,其实是一箭双雕之计:既搏得了孝顺老家儿的好名声,又方便张斌-婆婆的亲侄子来幽会时的出入。
我和奶奶长期一起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日子过惯了。
婆婆刚来时,有时做的饭菜不如奶奶做的可口,控制不住我就会不高兴甩脸子。
但婆婆不但从不跟我一般见识,还在事后征求我的意见,努力按照我的想法去改进,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我不高兴。
婆婆这样做决不是因为寄人篱下,住在我家委曲求全,主要还是老人有涵养。
在老家时,大儿媳妇耍混不孝顺,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婆婆、公公生气我曾亲眼见过。
但她当着我的面,她从未说过大儿媳的闲言碎语,谷峰在为人处世上就特像她。
婆婆虽没上过学没啥文化,但脑子非常聪明,通过看电视竟然认识了很多汉字;
她只要寥寥数笔,就能画出玩耍的小孩或小猪、小狗、鸡、鸭、鹅等动物,还画得惟妙惟肖;
婆婆还能讲很多民间故事,不光是潇潇,连我都能听入迷。因此,潇潇很爱跟他奶奶玩儿,没来几天他就跟奶奶处的特亲热。
婆婆本来就干净利落,到我家后,她既带孩子又做饭,把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把该洗的衣物洗得一尘不染。
人心换人心,遇到这样的老人,我还能有啥理由不孝顺?因此,我们婆媳关系处的确实不错,我的父母也挺满意。
因为有姑侄这层关系,张斌晚上下班后,经常以看姑姑为名,来我家串门儿聊天,偶尔还会买点菜,就在我家喝酒吃饭。
吃过饭,看完电视剧大概十点来钟。通常,他假装回单位,其实是到外面转了一圈再悄悄地溜进来,钻进倒作房与我相拥而眠,共度良宵。
尽管当着婆婆的面,我和张斌都装的一本正经,我一口一个大表哥的叫,跟他说话时特意用「您」这个尊称,从不用「你」去称呼他;
张斌也装出一副大表哥的样子,从不跟我开玩笑。但可能有暧昧关系的人,说话时的神态、语气,在外人面前怎么装也掩饰不住。
由于我俩内心互相爱慕,我们在一起,上至县里的人事变动,下到县社系统的奇闻异事和各自的看法,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而我跟谷峰聊天,则仅限于孩子和柴、米、油、盐。时间一长,婆婆好像对自己这个娘家侄子起了疑心,对张斌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聊天也变得有一搭无一搭的应付他。
也是活该出事。那年秋天的一个夜晚,夜黑风高,张斌跟我在倒作房里,痛痛快快地享受了鱼水之欢后,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去开街门。
当他打开房门的瞬间,一阵狂风吹来,「哐」的一响,房门重重地撞在自来水池子上。
张斌慌忙把门带上,趁着夜色头也不回的跑了。也许因为风大太吵,也许是在想心事,反正那天夜里婆婆根本就没睡着。听到大门响,她急忙下床走到窗前,撩开窗帘看了个一清二楚。
第二天天一亮,我照例拿着牙缸到当院的水池洗漱。婆婆凑近我,非常严肃地跟我说:“任杰,你先进屋,咱们娘俩商量点事儿……”
我本来心里有鬼,见婆婆叫我,准知道没好事儿,但也只得乖乖的跟她来到正房的客厅。
“潇潇大了,也懂事了,不用吃奶了,我把他带回老家吧。”婆婆沉着脸说。
“妈,我有哪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就直说,求您别走,孩子还小啊……”我小声说道。
“你放心,潇潇是我孙子,到老家也不会让他受一点屈儿的。”
“可是您一走,我还得上班,大老远的回去一趟多不方便啊……”我自知理亏,低着头小声嘟囔。
“我走了大家不是就都方便了吗?”婆婆突然提高了声音,抹起了眼泪。
“不走也行,今晚你让张斌这个不吃人饭的东西来一趟,我有话跟他说。”
当天晚上七点刚过,张斌在县社食堂好歹吃过晚饭,就骑着自行车乖乖地到我家来了。
一进门,看见姑姑满脸愠怒,他「扑通」一声就跪在姑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他姑姑道歉认错。
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姑姑,对不起二表弟。并信誓旦旦的保证,今后再也不跟我私下来往了,央求婆婆看在自小疼他、把他当儿子的份儿上,放过我们一码,千万不要让他爸妈、姑父和二表弟知道,不然他真的没法做人了。
婆婆连骂带卷的狠狠数落了自己的侄子一顿。她边数落边哭诉:“你还知道要脸,早干啥去了?你们俩干的这是啥事啊,你跟谷峰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姑表兄弟,嚷嚷出去你爸我们哥俩在村里还咋见人?!
自古奸情出人命啊!你二表弟知道了能饶了你们?你们要点脸,也给我们老哥俩留点脸吧,从今往后必须给我一刀两段,否则我豁出老命跟你们没完!”
张斌堂堂的大主任当着,在自己的姑姑面前丢尽了脸,只有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份儿。
有了这次教训,张斌再也不敢有婆婆在时与我幽会。婆婆呢,为了保住两家亲戚的脸面,一直没把这事跟自己的哥哥和自己的老伴说,当着他们的面一如以往,就像啥事没发生过一样。
但在她心里却系下了解不开的疙瘩,心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自己知道理亏,在婆婆面前更加小心行事。事情过去后,我特意买了好毛线,给婆婆织了一件毛衣。
过了将近一个月,谷峰照例回家休假。当着我的面,婆婆对谷峰说:“老二啊,你现在儿子也不小了,别总在外边飘着了。托托人、想点法子调回来吧,一家人在一起多好,挣钱多少又能咋样?多有多花,少有少花,种地的老百姓挣得比你差远了,人家不也照样过日子?”谷峰向他妈表示,一定想办法尽快调回来。
第29章 难以取舍
谷峰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看似老实窝囊,不谙人情世故,其实他很有心机,办起事来很有两下子。
没过多久,他就把准备调到驻地在本县临京镇,归属冶金部管辖的一个地质研究大队的事情跟我商量:“临京镇那个冶金地质研究大队,正在搞一个总量预测项目,现在缺一个搞航磁解译的人,如果我愿意来就能调过来。
但那个单位的技术人员,基本都是搞地质的出身,研究项目也以地质专业为主,我调进去就是给项目做些附属工作,说白了就是个配角。
这个活干完了,通过了专家评审后,我就得改行搞地质,将来职称评定肯定要受影响。
不过,虽然工作不太理想,但如果放弃这个机会,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调回来,你看是调还是不调回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