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宝婺——梁若愚
时间:2022-02-25 09:49:40

  邵天赐跟赖宝婺又见了程恩飞的妈妈,他们两个都管她叫大妈妈的中年女人,妆容精致,发髻高隆,打扮得像春晚节目的主持人。今天是程家请客,来了很多生意场上的朋友,此外还请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乐队,刚参加过某档音乐类选秀节目,取得了一个不俗的成绩。

  赖宝婺看台上乐队表演,在那衣香鬓影的缝隙里忽然瞄到一个熟人。这个熟人越过演奏的乐队、宽敞的中庭,在一盏硕大的枝型吊灯下表情散漫地看过来,视线在赖宝婺的脸上微微一滞。

  在同一时间,她们都认出了对方。

  青春这刚被翻过的一页,又在那一眼里被迅速翻回从前,时光水一样地过去,失散的路人被一个浪头冲到了人生某处浅滩,又在此地续写重逢的篇章。

  那一眼后,简蔷比她先做出反应。边界感分明的红唇轻轻往上提,她的脸上训练有素地集结出一个优越感十足的笑,如果仔细分析这笑容的成分,不难发现这百分之八十来自于她着装的底气,一件低胸一字肩礼服,头发烫成蓬松的波浪,全部性感地拨到肩头一侧垂下。这个发型选的很好好,不光凸显了她肩颈的弧度,还有她脖子那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穿梭在这名流交织的宴会厅,她走路和说话的姿态腔调十足,似乎生来就属于此处。

  那赖宝婺呢?

  唉,我们不提也罢。

  简蔷从对面过来,从路过服务生的托盘上拿了杯酒,另一只手垫在手肘,摇曳生姿地走到赖宝婺面前,晃着杯里的酒:“好巧啊。”看到不远处的邵天赐她就什么都明白了,被浓妆粉饰的眼底流露出一个打探意味浓烈的哂笑,了然地,“你还是跟他在一起了啊。”

  赖宝婺反应了一下,立刻说:“你想多了,我跟邵天赐不是那种关系。”

  简蔷不甚在意地笑笑,“上学的时候你们关系就好,我还以为你们迟早会是一对。”简蔷小酌了一口杯中的酒,上下打量她,审视她着装上每一处细小的破绽,获得其中姗姗来迟的快感。

  迈出象牙塔,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而简蔷,无疑是其中混得比较好的那一批。

  她从容地提起自己:“我跟我男朋友一块过来的,没跟你说过吧,他是做珠宝生意的,几个国内珠宝品牌都是他公司代言的,这次陪他来是见几个投资人,你也知道,上面的政策一变,珠宝的进出口也是越来越难做了……”

  赖宝婺脑中自动闪过几位烧烤的青年才俊,也不知该把谁分配给这位。

  简蔷看她,目光中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审慎的迟疑:“你呢,现在做什么?”

  赖宝婺老老实实地说:“在读研。”

  简蔷差点笑出声,保持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她颔首道:“现在工作越来越难找了,多读几年书也挺好,我就记得高中的时候你就特别爱学习,话也不怎么说。”她挑了下眉,饶有兴趣地问,“没谈恋爱?”

  赖宝婺还没来得及回答,简蔷就被一个男人匆匆拉走,看样子应该是她的男友,端正倒是挺端正的,就是按他一米七的模子能再瘦个几十斤就更好了。

  男人的着急全写在脸上,脚步匆忙,嘴上不住抱怨:“孙先生都来了你人也找不到,来之前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个人特别重要……带你来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是没点数吗……”简蔷踩着七厘米的高跟咬牙跟上他脚步,在男人抱怨声里慢声细语地解释:“见到了个高中同学,多说了两句。”

  男人语气讥讽:“高中同学,真没看出来你还这么念旧。”

  简蔷没再吭声,抿紧了唇,加紧脚步。

  那个她和她男友百般谋划为见一面的人就在客厅门口,有钱人似乎天生就有种特殊气味,人民币的芳香一经散发,他的四周顿时围过来一群男女,里三圈外三圈。而她的男友,这一米七的男士凭借他矫健的身手,抢先突围,顺利挤进了内圈,简蔷在人群之外举目抬头,她男友笑容殷切,朝这位孙先生递出名片。

  窘迫是有的,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太讲面子尊严注定做不成大事。她理解男友,至少这个社会上能让她男友低声下气的人也没几个。

  算上这位孙先生。

  她够知足了。

  赖宝婺一直想走,没找到合适的理由,邵天赐跟他们玩嗨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她给高斯发微信,高斯说他下班了现在就过来接她。

  她出去等,怕他车开过来找不到路,从门口那堆人旁边经过,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赖宝婺回头,那人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指着她,语气惊奇:“怎么是你?”外层的几个人跟着回头,包括简蔷自己,她难以置信地扫了赖宝婺一眼,又回过头求证地去看那个叫她的男人,她直觉这是个误会。孙先生脸上笑眯眯的,没有一点有钱人的架子,她的男友涎着脸——真的涎着脸,瞳孔微张,发黄的牙齿,讨好地凑在他身边。跟其他人一样,他也在看赖宝婺,目光中是纯然的好奇。

  赖宝婺认真看了看叫她的那个男人,过了一会儿她笑了,男人也笑了,她清清脆脆地叫他:“叔叔。”

  简蔷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高斯带她去吃自助餐的那次,赖宝婺就见过这个男人,其实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全名,就知道他姓孙,以前在中信做信托经理,出来以后做过一段时间的peits资产管理项目,靠这个起家,现在是投资圈里首屈一指的人物。

  简蔷牙齿咬住下唇,心底有把火在烧,烧得嘴唇发干,眼皮发烫,而她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一点笑,训练有素的、宠辱不惊的笑。她跟自己说,不能倒。

  孙先生和蔼地问:“一个人?你男朋友呢?”

  赖宝婺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搞投资的人是不是眼光比一般人都毒,早在自助餐那次他就量穿了两人的关系,也在之后的日子里断断续续开过高斯不少玩笑。

  “他快到门口了。”

  孙先生笑了:“那你帮我告诉你男朋友一声,说好了请我吃饭的,别从北京回来就不认帐啊。”

  简蔷嘴角一点点回落,再也笑不出来。她听见人群里自己男友的声音,格外响亮,也格外突兀,真心实意地夸孙先生的侄女漂亮,一家子的好基因。是亲侄女吗?她不信,她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毫无道理,一个你从来看不起也不放在眼里的人,她有一天会站在你无法企及的高度低头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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