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的鱼——肉肚
时间:2022-02-26 08:36:23

  吾纳孜艾把江诗凝扶上马,江诗凝坐在如此华丽的马鞍上,幻想一出君临天下的大戏。

  四人策马飞奔在山野间,一条条羊道纵横交错,天蓝得如同一块幕布,白云在风中游荡,他们路过羊群,路过马群,路过牛群和骆驼,穿过树林,蹚过河流,好不逍遥快活。

  他们骑累了,就随便找一块大石头,找一片花海躺上去休息,渴了饿了就去路过的木屋喝茶,不管到哪里,都受到了木屋主人的热情招待。江诗凝算了一下,半个下午,他们去了三个木屋喝茶。

  回程的路上,他们邂逅了一场暴风雨。

  暴风雨对江诗凝和大圣来说是徒步中的常客,所以大风起时,江诗凝还莫名的兴奋,这氛围要是放在武侠剧里,那妥妥的要出大事啊。只不过,她担心吾纳孜艾和赛力保两个孩子会慌张,她原想安慰他们来着,但他们两好像比江诗凝和大圣还淡定。

  江诗凝转念一想,是啊,他们转场,放牧,迁徙,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路上度过,所经历的风云变幻不知要比江诗凝多多少。

  雨密密麻麻的下了起来,四个人丝毫不为所动,怡然自得的骑马行走在山野间,好像在比谁的忍耐力更好。江诗凝默默的戴上冲锋衣上的帽子,笑死,为了防风,江诗凝骑马之前特意穿上了冲锋衣,她的冲锋衣可是抗暴雨级别的材料,能在暴雨中行驶两个小时不湿身。可惜,穿的不是冲锋裤子,裤子已经湿到大腿根了。

  天地间茫茫一片水雾。

  他们来到山顶,视野陡然开阔,原来乌云只在这一座山上,远处的山林阳光明媚,羊群像一朵白云在山间飘来飘去。他们策马向阳光之下奔去。

  疯了一下午,傍晚才到家,远远看见爷爷赶着羊群回来,四个人忙迎了上去。

  分羊,是一件大事,江诗凝看到羊群的那一刻就开始紧张。听说明天是三家合牧,因为有拖依嘛,大家都要去。明天一大早,吾纳孜艾和赛力保要先把羊群赶到两座山之后的地方再去拖依上,下午,再由早回家的爷爷赶回羊群。

  羊群入了圈,吾纳孜艾,大圣和江诗凝去挤牛奶,玛依拉和柴丽克则回木屋做饭,玛依拉说,今晚要做一道美食,炸包尔沙克。

  江诗凝小心翼翼的靠近母牛,用商量的口吻说:“亲爱的可爱的牛妈妈,让我最后试一次挤牛奶怎么样?我轻轻的……”江诗凝趁母牛不注意,轻轻的挤了一下牛奶,母牛竟然没有排斥,江诗凝大喜,又挤了几下,母牛仍乖巧的咀嚼着青草。江诗凝放下心来,一连挤了小半桶才停手,早知道要和它们商量就可以了,这几天也不用像废物一样远远的站着看玛依拉挤牛奶了。

  包尔沙克是一种油炸面食,有点像油饼,不过它是用羊油炸的,香味更浓烈些。第一锅包尔沙克已经出锅了,香气四溢,江诗凝催大圣和吾纳孜艾赶快挤牛奶,好早点去吃饭。

  玛依拉还做了一锅胡吾尔达克,这个名字比较绕口,柴丽克一字一句的说了好几遍,江诗凝才记住。胡吾尔达克是就是将肉切成片,在锅里炒熟,在放些盐和沙葱调味,味道鲜嫩可口,满口留香。

  今晚是江诗凝和大圣在牧场的最后一晚,玛依拉姐弟三人眼中都有不舍,玛依拉更是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制作美食来招待他们,在餐布上撒了满满一层。另外,她还特意用驼奶做了一种叫舒巴特的酸奶,巴淑特比牛奶更香更浓,江诗凝非常爱喝。

  江诗凝看着满桌布的美食,不知道宠幸哪个才好。

  江诗凝想,这几天她一定重了好几斤,玛依拉和柴丽克每天晚上都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江诗凝每晚都吃到胸口才停下。

  江诗凝和大圣在牧场的这几天,玛依拉家客人不断,小部分人真有事来找玛依拉的,大部分人是来看江诗凝和大圣的。

  玛依拉家里来了两个汉族朋友这个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很快吹散到深山牧场的角角落落。于是,孤寂的牧羊人和被家务缠身的主妇们有了正当的理由,包上一包糖果,从不同的牧场,不同的毡房出发,骑马前来。

  如果说第一天江诗凝感觉大山是孤寂和孤独的,那么后来的几天,大山则是鲜活和热闹的。江诗凝都不知道,看似悄静的深山牧场竟然藏了这么多人。羊道上时不时走过一个骑马的人,他们从遥远的地方赶来,一身寒气,喝上几碗热茶,说几句话,交换彼此知道的信息,又匆匆离去。

  另江诗凝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有四个孩子的妈妈,玛依努儿。她看起来有有五十多岁了,双手粗糙,皮肤黝黑,脸上挂着神采奕奕的笑容。玛依努儿一下马就欢喜的跟大家打招呼,热情的仿佛自己是木屋的主人。

  她只喝了一碗茶,就迫不及待的给江诗凝和大圣看她的身份证,她因能用普通话读出她的汉语名字而骄傲。她告诉江诗凝她有四个孩子,三个孩子都在市里工作,只有十五岁的小儿子在牧场放牧。

  提起三个在城里工作的孩子,她说三个孩子都很能说普通话,还会写汉字呢。江诗凝感觉到她满满的自豪,突然很感动,不知道自己的爸妈有没有过以她为荣的时刻,虽然她快三十岁了,也没有什么大的作为。

  江诗凝问她,小儿子为什么不去城里呢,不喜欢城里吗?吾纳孜艾就是因为不喜欢城里的生活,曾两次去县里打工都跑回来了。吾纳孜艾说,外面不如家里好。

  玛依努儿听了江诗凝的话,难得的沉默了一下说,因为家里需要劳动力,小儿子不得不在家,如果以后他想出去的话,等她和丈夫年纪大了就把牛羊都卖了,去山下的定居点生活,那也没办法。

  说这些话时,她不停的叹气,好像心中有块石头压得她喘不上气。玛依拉翻译这些话时也显得很无奈,也许她想到了吾纳孜艾跟她分家后的场景,那时候,柴丽克也在城里结了婚,巴依别克不能抽出身挣外快,生活会比这时更艰难。

  江诗凝突然想起西太行上正在消失的山村,年轻的人们走出大山,在陌生的城市扎根立业,徒留年迈的老人苦守空村。

  其实,传统的牧民不舍得牧场和牲畜,就像固执的老人不舍得抛弃家园一样。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放弃远比坚持困难。

  这几天,大圣马不停蹄的去河边打水,江诗凝马不停蹄的去树林里背柴,柴丽克煮了一锅又一锅的茶,玛依拉手里的活不停的被打断……都是因为江诗凝和大圣,总之,大家过得紧张又热闹。

  晚上,毡房里的其他人都睡了,江诗凝躺在厚实温暖的被窝里,听着风雨吹打毡房发出凄厉的呼啸声,独自感伤。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心里满是遗憾和不舍,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她甚至觉得她本该属于这里,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得不一次次踏出舒适圈,一次次远行。

 

 

第九十九章

  拖依这天,玛依拉天不亮就起床干活,大家在毡房静静的睡着,玛依拉一个人在木屋里忙来忙去,好像这一去要半个月才回来一样。还有柴丽克,天一亮就河边打水,烧水,洗头,又洗了一大盆衣服,才回来煮茶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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