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北极星——江汐润
时间:2022-02-26 09:29:36

  还是没说到底因为什么打起来的。方舒雁抓住重点,一针见血地问:“你们谁先动手的?”
  戴名扬冲动,金诚稳重,穆磊兄弟大过天,基本不会第一个动手,但肯定会是第二个;谈致北的点则向来比较极端,一般不动手,动起手来情况一般很难控制。
  几人静了一下,互相看看,都没说话。
  方舒雁这下有些意外:“致北先动的手?”
  她用询问的视线看看左右,得到了默认的回答,一时真有点惊讶。谈致北动手的话,他自己很少能这么全须全尾地出来。上一次他主动找事的时候,把自己送进了医院不说,连方舒雁都未能幸免,一头撞上车挡风玻璃,脑震荡了小半个月。
  餐桌上摆着六菜一汤,都是方舒雁烧的快手菜,顾及他们受伤,盘里没有出现任何发物,一道加辣加酸,两道少葱少姜,剩下的都是滋补菜,照顾到了每个人的需求口味。谈致北用没受伤的左手拿筷子,也拿得很稳,夹了一筷子切得细细的土豆丝,语气漫不经心:“跟他们没什么可打的。”
  “那你这次表现很好啊。”方舒雁扬眉,有点没想到,颇为惊奇地表扬他,“很懂适可而止。昨天问你时怎么不说?”
  谈致北抬眸扫她一眼,扯扯嘴角:“你那是什么表扬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
  原来是在这儿闹别扭呢,这人就是这样,心里计较什么从来不说,但又不会轻易揭过,相当记仇,很是不好沟通。
  方舒雁及时否认他的说法:“哪有,小朋友可比你好打交道多了,你不要擅自把自己类比进去,小朋友都不愿意。”
  其他三人都听得窃笑不已,谈致北凉凉地扫过来一眼,方舒雁朝他笑着,眼睛弯弯,很快见他收回视线,继续吃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默认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意思。方舒雁唇角的弧度深了很多。
  风卷残云吃完饭,消食时间不宜剧烈运动,戴名扬和穆磊瘫在沙发上刷手机,谈致北踢踢这个踢踢那个,见哪个都不想起来,于是自己回到音乐室写歌。他写歌时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任何人不能入内打扰,队友不行,方舒雁也不行。
  方舒雁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拢起来,搬运到洗碗机里清洗。
  这种日常琐事请个阿姨来做当然更方便,不过谈致北极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只请了家政定期过来打扫,家里没有请全职阿姨,毕竟保姆房都已经改成了主卧。
  方舒雁有空在家做饭的时候,做完就会自己收拾干净,倒也不算麻烦。大明星洗手作羹汤说出去有点令人惊讶,不过方舒雁觉得艺人也是人,有自己的生活细节没什么好奇怪的,对此适应良好。
  金诚帮她把汤碗盘子送到厨房,熟练地拉开洗碗机的架子放锅放碗。方舒雁在旁边倒好洗碗粉,金诚放慢动作调试着锅碗的摆放位置,和方舒雁自然地闲话家常。
  “昨天那群孙子是拿女性亲属喷脏来着,嘴里不干不净的,侮辱人的话翻来覆去都是那么个套路,你懂的。”金诚对她解释,“听不惯的一般都对骂回去,但致北你也知道,能动手绝对不废话,对面还放着狠话呢,他拎着人领子就往墙上撞,就这么动起手了。”
  方舒雁动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倒洗碗粉:“骂我还是骂他亲人了?”
  “都骂了。”金诚叹了口气,“双倍作死,那群孙子这顿打该挨。”
  方舒雁把洗碗粉放下,转头看他:“致北除了手腕还伤到哪里了吗?我昨天没动手检查。”
  没有。金诚摇摇头,顿了顿,低声说:“上次连累你也受伤,从那之后他就收敛很多,怕牵连到你,也怕让你担心吧。”
  方舒雁无声抿了抿唇角,没接话。两人沉默一会儿,金诚主动换了个话题。
  “阿姨怎么又住院了,最近情况不太好?”他问。
  “嗯,在家里晕倒了一回,幸亏保姆及时发现。医生说情况不乐观,我想让她在医院里多住两天。”方舒雁说,叹了口气,“她自己特别不喜欢住院,最近又有点闹小情绪。”
  “我妈身体也不太好,让她住院也总是七推八不愿的,其实就是怕花钱。”金诚理解地点头,朝方舒雁笑笑,“不过你已经是大明星了,不是那个要在酒吧唱歌养家的小姑娘了,阿姨用不着担心那么多的,下次我去看阿姨时劝劝她。”
  方舒雁点头,充满感激:“那就拜托你了,帮我多和她说说。”
  包在我身上。金诚痛快地保证,磨蹭了好一会儿,终于把寥寥几个锅碗摆顺,将洗碗机合上,转头看向清理水槽的方舒雁,微微出神。
  第一次遇见方舒雁时,她还是个在酒吧唱歌的小姑娘,十九岁,站在台上扶着立麦支架,唱九十年代的港城老歌,声音清凌凌,辨识度极高,天生一双漂亮的含情目,里面却没什么烟火气,让他在动手打架间隙,都忍不住看过去好几眼。
  他们和黑壳乐队打得很热闹,当时都混地下,糊作非为,没人顾及面子,打得激烈凶恶。啤酒瓶打着旋横飞过酒吧舞池,撞到另一侧墙上,乒乓乱响。玻璃碎渣和哀嚎谩骂声搅成一团,全酒吧的客人都在忙着躲闪,场面狼狈混乱。
  她就那么站在台上,眼都不眨,无动于衷,旁若无人地冷冷唱刹那心动敢作一眼万年誓言吗。
  金诚看她好几回,没空出时间靠近。再看过去时,却见谈致北将身边一个靠近的黑壳队员随手用吉他砸向地面,站在舞台正下方抬眼看,问她:“你不会逃命的?”
  她恍若未闻,自顾自唱完整首歌,换伴奏间隙见台下谈致北还没走,终于垂眸望一眼,语气淡淡:“不唱满三小时,老板不结工资。”
  谈致北疑惑地稍稍抬眉:“多少钱让你这么玩命?”
  “二百。”
  谈致北嗤笑一声,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竟颇有闲心地从钱包里抽出两张一百,折了两折扔到台上,朝她一挑眉毛:“钱替你结了,下去,我们要清场,不伤及无辜人士。”
  台上的姑娘握着立麦,在新一首歌前奏的悠扬乐声中,语气平常地说:“卖艺不卖身。”
  谈致北稍稍怔忡,而后忽然失笑。
  金诚就那么远远地望着,望见一段别人的爱恋故事开头,刹那心动,而后胎死腹中。
  他深吸口气,从洗碗机前站起身,对方舒雁说:“雁雁,我今天来之前看到网上的消息了,致北的粉丝都是被嫉妒心冲昏头脑,满嘴胡话。你少看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再多人说也不是真的。”
  方舒雁微怔,而后柔和地莞尔。
  “这我当然知道。”她笑着说,“我又没怀孕,真怀了也肯定不会留下来。我和致北不可能共同养育一个孩子,她们都想岔了。”
 
 
第6章 Chapter06
  谈致北极其不喜欢小孩子。
  这话可能不太确切,与其说他不喜欢小孩子,不如说他讨厌一切和家庭有关的元素——父母、亲属、子女、宠物。方舒雁当了他七年女朋友,从未听他主动提起过任何这方面的事情。他像是孤零零来到这世界上一样,始终形单影只,和任何人都没有斩不断的牵系。
  就连他是谈家的少爷,方舒雁都是和他在一起两年之后才知道的。嘉华总裁谈时墨五年前找到他们,将他们签进了嘉华,方舒雁那时才知道谈致北不是什么家境贫寒的追梦少年,谈氏家大业大,说他是豪门少爷来体验生活还差不多。
  但谈致北并不是故意瞒着她,乐队里的其他三人也都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他和两个表哥交集都很淡薄,就算这几年一直同在嘉华,也几乎没有任何私底下的来往。
  哪怕他作为嘉华的台柱,两个表哥都对他很照顾,连带着也很照顾她,谈致北都始终没有什么热情的回应。明面上过得去,实际上方舒雁连两个表哥的名字,都几乎不会从他这里听到。
  网上一直有大批热情脑补他们三兄弟相亲相爱的粉丝,谈时墨端稳,谈时凯爽朗,谈致北冷淡,都长得出挑,粉丝一头扎进去磕生磕死。方舒雁看着都替粉丝默哀,她甚至有点怀疑作为嘉华的一姐,她都比谈致北和这两个表哥来得熟悉。
  这还是有交集的人,没交集的家人更是见都没见过。方舒雁这七年没见过他的父母,没跟他去过谈家,没听他说过以后,没从他这里得到过任何关于未来的承诺。
  他也始终不愿意见她的家人,以朋友的身份也不愿意。方舒雁只有妈妈一个亲人,方慧从五年前就催她把谈致北带回家里吃顿饭,认识一下。方舒雁百般找借口,搪塞到现在,只说还没有结婚的计划,不想把还不算安定下来的男朋友带到家里来。
  方慧只当女儿是受了自己影响,对爱情不够有信心,为此愧疚多年。方舒雁没法告诉她实情,那只会让她更加无法放心。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和谈致北的关系。
  他们之间的缘分,只够一起走一段路,没法牵手走到最后。
  从这点上看,外人一直说她是谈致北豢养的一个玩物,其实也不无道理。她和所有唱衰他们感情的人一样,对他们之间的未来,始终保持清醒的悲观。
  谈致北对此没有过任何解释,不婚、恐婚或是其他,方舒雁也没问过。毕竟他们实际上的关系,并不是别人眼中的神仙眷侣,情比金坚。这段感情迟早会走到尽头,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如此。
  那时他们第一天认识。
  方舒雁没接他扔上来的二百块钱,也没管他在台下长久未曾移开视线的打量。她在台上掐着时间,唱满三小时的歌,将立麦留下,准备回到后台拿包,穿上外套回家。
  打架的两方人马都已经离开,客人也早已跑光,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台下唱了一个多小时,心平气和,看着群架过后的一地狼藉,认认真真唱无人欣赏的老情歌。
  她天生一副好嗓子,声线清冷,唇舌含住多情词句,总酿出别样的婉转温柔,疏淡又缱绻,极适合让听众在故事里找自己。歌声悠悠漾满酒吧,她闭着眼睛,唱得渺远自由。
  这家酒吧向来以音乐演出为卖点,周五到周末三晚是聒噪热闹的乐队,工作日晚是民谣和慢歌。原创歌手居多,方舒雁只能翻唱别人的歌,面试时却相当顺利。酒吧老板何哥听她唱了首歌,当即拍板留下她,说她会成为酒吧里的小月亮,是客人离开后依然会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这份兼职时间短,工资高,方舒雁一唱就是大半年,成功将自己下学期的学费挣了出来,对这家酒吧和老板何哥都十分感激。
  回后台要经过演出人员通道,方舒雁下了舞台,就看到谈致北倚靠在通道口的墙上,不知道在那里听了多久。
  通道狭窄,他站得随意,稍微有点碍事。方舒雁目测了一下,觉得自己能成功通过,于是没出声,朝后台走去。
  离他越来越近。方舒雁稍稍垂眸,不与他一直望过来的视线有所交集。经过他身边时,谈致北没拦她,只突然说:“你叫什么?”
  方舒雁步履不停,很快与他错开身,平静地说:“0403。”
  她的工号。
  后台空无一人,今晚是她的班,工作日星期四。谈致北的乐队演出时间在周末最好的时段,方舒雁没见过他,不过也算是同事大半年,对他的名号早有耳闻。对于他和他的乐队为什么在周四晚出现在酒吧里,方舒雁并不关心。
  走出酒吧时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雪。
  上京的一月份向来很冷,今年还要加个更字。温度降到位了,雪也就来了。方舒雁在后门门口站了一下,将外套帽子戴上,手机铃声响起,方慧掐着点打了电话过来。
  走在雪里接电话属实有点冻手。方舒雁没急着离开,接起电话:“妈?我演出结束了,这就回家。晚上想吃什么吗?我要买点关东煮带回去当夜宵,吃着暖和。”
  都行。方慧潦草应了一声,含糊地说:“雁雁啊,今晚回家是吗?妈妈有点事,今晚就……”
  方舒雁微怔,立刻皱起眉:“你在医院?又不舒服了?我马上过去。”
  “不用,不用。”方慧立刻拒绝,抬高声音,“明天不还要上课吗!妈没什么大事……”
  就这么说定了。方舒雁不容拒绝地问清方慧位置,立刻前往医院。
  医院和她住的地方隔了很远,和酒吧倒是离得挺近,同在商业区,步行大概半小时就能到。方舒雁走进雪中,很快落了满身白。她走在雪里,行色匆匆,路过繁华的霓虹与车水马龙,唇边呼出氤氲的白雾,将前路都模糊。
  方慧今天是浑身乏力,在超市理货时搬一箱苹果没搬动,自己摔倒在地上,走不了路,被同事劝到医院来。
  肌酐六百多,高出正常值五倍,方慧在医院挂水,试图打一针顶回去,明天继续去超市上班,自己也知道不对,见到方舒雁过来,视线有些躲闪。
  方舒雁果然生气,眉头紧皱,站在她面前,绷着脸说她:“这是闹着玩的事吗?挂水能顶什么用?不透析一次明天怎么过?自己身上不疼吗?不知道保重自己身体吗?”
  知道是知道……方慧叹了口气:“这不是贵吗……一次六百多,妈一个月工资才三千五。”
  超市理货员这种工作只招临时工,没有社保,透析正常要两天一次,这个家庭实在负担不起。方舒雁稍稍垂眸,没再和妈妈争执,只从包里拿出钱包,说:“今天先透一次。”
  她带着钱包前往缴费处,边走边将里面的几张纸钞又数了两遍。
  数几遍都还是那点钱,五百一十七块,今晚工资还没结,就算结了加起来也不够。
  好在下学期的学费已经攒出来了,先挪用一下,假期再挣。就是学费存的是学校单独发的那张卡,酒吧后台总是人多眼杂,她出门时并没有带在身上。
  方舒雁微微皱眉,想了一下,点开何哥的微信。
  “何哥。”她按着语音,对着听筒说话,眸光浅淡地落在前方,语声平静,“我能把这周的工资提前预支一下吗?家里有点事急用,实在不好……”
  意思。
  她的话没说完,视线中突然出现的人影,让她忽地一顿,手指松开,将没说完的语音收回来。
  谈致北从拐角走出来,脸上贴着新鲜的创可贴,显然是来医院处理今晚新增的伤口。他看向方舒雁,眸光乌沉淡薄,稍稍垂眸,像是经历了短暂的思考,而后说:“缺钱还装清高,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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