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遵命。”
现在清醒过来的方舒雁:“……”
如果不是谈致北还在看着她,她现在实在很想捂住脸,痛苦地嘶上一口凉气。
真的不该喝酒。
方慧立志于把她培养成一个品学兼优的乖乖女,当然不会允许她喝酒;她自己从出道起就是谈致北过了明路的女朋友,看不起她的人就算对她再不屑,也不可能用灌酒这种方法阴她。她就这么保留住了喝酒后的略微异常,一直也没被外人知晓。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都能倒霉地被谈致北撞见。
她隐秘地深深呼吸,终于冷静下来一点,定定地看了窗边正朝她浅笑的谈致北,语气不善:“谢谢谈先生昨晚帮了我的忙,那请问你为什么现在还在我房间?”
谈致北在她谴责的目光中,面露无辜,指了下旁边床头柜小桌上的包子和白粥。
“给你送早餐来了。”他说,表情镇定,目光坦荡,“看你昨晚喝得好像还是有点不舒服,怕你今天早上起来头疼,就买了份早餐给你送过来,今天也还要拍戏,注意身体。”
方舒雁一怔,看着他,再多的责问就有些说不出口,无声抿了抿唇,稍稍垂眸,没再说话。
只是这一低头,她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昨晚的衣服。”方舒雁缓缓地问,表情略微古怪,“……你给我穿好的?”
她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自然也想起了自己睡前的状态,浴袍半敞,俯身睡着。
今早起来却是平躺在床上,浴袍完好齐整地系在身上,一想即知是谁的手笔。
谈致北表情淡定,对此竟然连一丝迟疑停滞都没有,十分从容地点头承认。
“对,那么睡一晚上不太好,有可能照亮,就帮你整理了一下。”他说,视线落到她身上,而后慢慢地,慢慢地,无声向下。
他若无其事地睁着眼睛,以异常平淡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而且那个姿势也不怎么好,你本来就已经瘦到没什么肉了,再压太久就更……”
话没说完,就见方舒雁抄起一个东西就扔了过来。
谈致北本来已经稍稍侧身,打算躲开,但侧身的那一刻突然看清了被扔过来的是什么,于是硬是重新站回原位,任由被扔过来的东西砸到他的脸上,而后下落,被他抬手接住。 方舒雁看着他手里的,自己的内衣:“……”
算了。
方舒雁在这一刻,突然间诡异地重新恢复了平静,心平气和地抬起手,指向门口,颇有礼貌地问:“麻烦你先滚出去,让我冷静一下,可以吗?”
谈致北失笑,倒还算有眼色,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刺激她,配合地点点头,说:“那你先冷静着,离下楼集合坐大巴去片场还有半个小时,冷静完抓紧时间把早饭吃了。”
没再受到更大的刺激,方舒雁神色稍缓,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从容冷静。不过在发现谈致北走开时还拿着她的内衣,完全没有要放下的意思时,眼角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她不得不开口:“拿哪儿去?”
“洗一下。”谈致北人已经走了出去,随口答她,“衣柜里有新的吧,那正好先洗出来。”
方舒雁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套房的外间已经传出了水流声,她怔怔地坐在床上,茫然地放空了一会儿,苦苦思索究竟是从哪里开始跑偏,以至于让一个本该平平无奇的早上,变成了现在这样略显魔幻的样子。
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以后少喝酒。方舒雁沉重地叹了口气,听着外面隐约的水声,突如其来地短暂微微恍神。
这样的举动好像太亲密,又好像太自然,让她无法控制地回想起过去的事。在年轻且贫穷的时光里,她生理痛,抱着热水袋在床上躺尸,卧室和卫生间只隔了一道玻璃门,盖不住声也挡不住人,她缩在被子里,探出脑袋,看谈致北在卫生间里洗她昨晚染脏的床单。
每每总要洁癖发作,十分嫌弃,但每次都洗,甚至让她后来都养成了习惯,每到这个时候就过来他这边住,相拥而眠,什么都做不了,听着他心跳的声音,却让她感觉两人的距离从未如此之近。
方舒雁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悄无声息地下了床,站到穿衣镜前,解开浴袍,看了眼自己的后背。
一枚吻痕印在背上,被衣物密实地遮盖,变成不为人知的印章。
方舒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一言未发,合上衣服,只当自己从未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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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方舒雁整理好衣服,吃完谈致北给她带的早餐,和他一起出了门。
她也想过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或是稍稍拖延一下时间,等到大家都到楼下了再过去。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有鬼,怎么想都觉得像欲盖弥彰,感觉还不如大大方方地一起出现,假装恰好碰见,反正他们平时在剧组相处也算坦荡,并没有什么刻意互相避嫌的地方,太反常反而让人好奇。
方舒雁发挥毕生演技,维持着镇定自若的表情,和谈致北一起出了门朝楼下走。一路都没有碰到什么熟人,在大巴上也没有什么人好奇她和谈致北怎么一起出现,就这么一路平平安安地到了片场,方舒雁面上不显,心里长长地出了口气,觉得眼下姑且算是应付了过去。
结果这口气还没出完,恰好坐在她旁边的化妆师就躲躲闪闪地看过来,隐秘地朝她悄悄竖起个大拇指,眼中闪着精光,目露敬仰。
方舒雁:“……?”
她看着朝她挤眉弄眼的化妆师,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是不好的预感,那就总是会成真,人间定理。化妆师朝她悄悄靠近,笑眯眯地和她耳语:“没想到方导你是主动型哦?会叫小鲜肉来房间帮个忙那种。我没想到!好飒!我爱了!姐姐给个姬会吗,或者喜欢什么类型的小鲜肉,就是谈制片这款吗,我以后碰到了帮你牵牵线啊……”
方舒雁:“……”
什么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方舒雁眼前一黑。
这种事情解释是根本不会有人信的,方舒雁徒劳地试图澄清,无果,只觉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听说了谈致北深夜进她房间的事,并且都心照不宣,喜闻乐见,见了她不约而同地露出微笑,挤眉弄眼,意味深长。 方舒雁百口莫辩,心情沉重,十分郁卒地拍完了最后几天戏,身心俱疲地迎来了剧组彻底杀青。
然后眼不见心不烦,马不停蹄地一头扎进剪辑室,和电影原片开始了新一轮的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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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剪辑外包给了专业的后期公司,嘉华合作惯了的,知根知底。每个导演都有不同的后期习惯,方舒雁是那种会尽量自己剪片子的人,方便把控质量,这次要赶一个电影节,工程量大,就一直待在合作的后期公司里,在剪辑师和剪辑师共同协作。
一忙起来就昏天暗地,她这几年早已习惯了这种孤单而又充实的生活,心无旁骛地投身于工作中,家都不回,仿佛再一次从众人面前蒸发,没有一点音讯。
不过这次到底和之前的情况不同,她不去就山,山会过来就她。谈致北时不时就会过来一趟,和她一起研究一下剪辑和镜头安排。理由也很光明正大,于公站在制片的角度把握电影质量,为创作电影主题曲寻找契合的灵感,于私作为她的朋友关心她的身体,避免她忙起来饭都顾不上吃。
无论于公于私,都是合情合理,方舒雁没有拦他。至于到底是找不到理由拦,还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想着拦,没被问起,她也不主动提及。
不过最近谈致北不知道在忙什么,这几天都没有过来。
方舒雁盯剪辑盯得晕头转向,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还能发现谈致北这几天没出现。她从忙碌的工作中稍稍分了下神,下意识想着要不要问问,很快又将这种念头径自按下。
只是心里不免苦笑了一下。有的人真是,纠缠太久,好不容易在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中慢慢放下,却只需要再产生一点点交集,那些复杂充盈的情感就会趁人不备,浩浩荡荡地重新席卷而来,再次将人填满。
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放下一个人却需要很久很久。
久到她远走他乡,心如止水地过了三年多,自以为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却仍然在重逢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就不受控制地微微出神,只觉恍如隔世。
没有让任何人察觉,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个浅淡垂眸,命运的齿轮却已然开始转动,兜兜转转,让他们再次越走越近。
究竟是不是件好事呢。方舒雁稍稍出神,自己也说不上确定的答案,摇了摇头,不去再想。
谈致北的电话在两天后打了过来。
“我妈这段时间治疗进展很大,神智恢复了不少,现在见到我已经不会再情绪失控了。”他说,“她现在想见见你,最近有时间吗?”
方舒雁站在剪辑室外,手机放在耳边,下意识抬眼向门内看了一眼。
她刚从里面出来,门还没关,里面屏幕的光明明暗暗地透出来,让她的脸色也显得明灭不定。
方舒雁握着手机的指尖稍稍收紧,平静地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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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光线暗淡的剪辑室时是上午十点,接触到外面明亮的阳光,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电影从盛夏拍到深秋,上京的秋天金黄与枫红交映,是这个城市最为宜居的季节。人沐浴在秋日暖阳之中,周身沾染上十月的暖意,方舒雁回了趟家,然后去了嘉华,觉得既然已经出来了一趟,那不如去公司那边把项目进度顺便汇报一下。
这个工作平常是谈致北在做,方舒雁不确定他最近有没有腾出空间,自己也有所准备。不过到公司后发现这种准备是多余的,谈致北显然并没有抛下这边,一切都井井有条地按照计划和流程进行,她只需要专心拍她的戏,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小甜柚敲可爱
在公司里见到她这位稀客,秦丽娜和曹双都极其惊喜。
在她回来之后,秦丽娜就正式成为了她的经纪人。不过因为她现在是导演,且还没有什么公开活动,因此主要还是在负责宣发公关,等以后情况更稳定了则会替她协调和资方的关系,算是她的大管家,帮她做好后勤。曹双则要接手公关部主管的位置,现在还在积极学习。
两人都表达过想要跟在她身边的意愿,不过水往高处走,再说她当导演大部分时间都在剧组里,也不需要常备助理,就没有答应。大家都在努力生活,好好发展,见面的机会无可避免地减少,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曹双抱着她的胳膊不放,兴高采烈地叽叽喳喳:“舒雁姐!太久太久没看见你了,我都想死你了!你还不让我们过去探班!!今晚去吃大餐好不好,就我们三个!”
秦丽娜也双眸含笑,不过还是理智地制止曹双:“别闹,雁雁来公司肯定是有事,你别缠着她不放,让雁雁先把自己的正事做了,我们再聚不迟。”
好吧好吧。曹双噘着嘴把头点点,好奇地问方舒雁:“来公司什么事啊舒雁姐?”
“主要是过来聊聊项目进展,另外还有一件小小的私事。”方舒雁说,顿了一下,“想借一个公司的化妆师用下,帮我化个妆。”
多大点事。秦丽娜一口答应下来:“现在就有化妆师在公司,我挑个技术最好的叫过来。”
曹双眨了眨眼,看看方舒雁的脸,疑惑地歪了下头:“你现在这样也很好看啊舒雁姐!怎么突然想起来化妆了,之前你除了上镜,其他时候都连口红都懒得涂的。”
方舒雁底子优越,素颜也自有一番清纯动人,如果不是当明星时要被频繁拉踩比美,曹双平常也不催她化妆。没想到她现在不当艺人了,竟然主动琢磨起化妆来,还郑重到特意来公司找化妆师。
“场合不一样,今天感觉还是要重视一点。”方舒雁解释。
曹双轻快地笑着追问,一脸促狭:“什么场合啊舒雁姐?难道是相亲……”
不是。方舒雁摇了摇头,说:“去见致北的妈妈。”
曹双:“……?!”
曹双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地震:“见家长?!”
秦丽娜听得也是一愣,立刻转过脸来看她。
“雁雁?”她确认般地问,紧盯着方舒雁的表情,眉头紧皱。
面对她们惊讶的表情,方舒雁平静地笑笑。
“没有,就是普通的探病,他妈妈情况好了一些,想见我一面。我和致北也算是认识了这么多年,以朋友的身份去见一面也不算唐突。”
曹双看了看她,愣了一会儿,没说话。秦丽娜抿了下唇,突然说:“去见一下朋友的长辈而已,不用这么严阵以待,到医院之前买个果篮礼品之类的就差不多了,不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