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忱却像没听到一样,揽着她的肩膀往停车场走:“想吃草莓蛋糕还是草莓慕斯?”
江缘抿着唇不说话,脚还是十分诚实地跟着走了。
上车时,秦忱为她拉开后座的车门,她却自顾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像是无声的对抗。
但秦忱不知道的是这次诱惑她的不是甜品,而是眼前的人。
路上,江缘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就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
她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他了。
有时候她想,时间会把他变成什么样呢,他的身边有没有出现那个例外。
可她连看也看不见。
秦忱的微博从来不会发自拍,最多也就只是天空和夜景。
有次他在窗边拍了张雨景,窗户的玻璃隐隐反射出拿着手机的人影。
江缘把那张照片放大,把高光调低才能看出模糊的轮廓,她疯了一样想从这个黑影中找出些许变化的痕迹。
可是,什么都没有。
连面部轮廓都看不清,又能看清什么呢。
但现在,人就在她身边。
她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得到。
前方是红灯,秦忱停下来看向她:“为什么想来看我的演奏会?”
江缘往角落缩着,闻言转头看向窗外,敛去心绪起伏的声音平淡:“看看你这么多年退步了没有。”
他低声笑了下,也不生气:“好,那你到时来看。”
。
一路无话,秦忱看着她沉默的脸,原本想问的话在此刻统统都说不出了。
那天他被剧院要求上线转发开票的微博,炸掉的消息框冒出个名字,鬼使神差地他点了进去。
语言风格和相似的名字让他瞬间愣住。
草莓慕斯:我看你线上演奏会了,表现的不错。
草莓慕斯:太可惜了,你的演奏会没有我在现场。
草莓慕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烦。
草莓慕斯:怎么那么多作业要写!!!!
草莓慕斯:工作好累啊,不想工作。
草莓慕斯:赚钱好难,人生好难。
草莓慕斯:但没有什么能打倒我!
草莓慕斯:我又考了第一。
草莓慕斯:首都大学的第一也没那么难嘛。
秦忱视线定在首都大学四个字停了许久,他切出软件给邵洺霆发消息。
秦:江缘考哪儿去了?
喇叭:首都大学。
喉咙滚动,秦忱再次切回橙色软件,往上翻,倏然指尖顿在半空,微微发颤。
草莓慕斯:我见到了很多优秀的人,可我还是好想你。
草莓慕斯:你想让我忘记的话,那就当我忘了吧。
秦忱那刻很想骂自己。
隔着玻璃看过去,他一眼就认出她。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她躲闪的眼神。
江缘头发比以前更长,染成栗色。大概是近视加重,她戴了副金丝边的眼镜,那双灵气的眼睛被玻璃遮挡。
她看起来瘦了不少,轮廓更凌厉,少几分稚气,却比之前更漂亮。
倏然间,江缘猛地坐起来,耳朵通红:“不对,你怎么知道草莓慕斯是我的?”
秦忱愣了一下,放缓了车的速度:“怎么了?”
江缘有些激动:“你是不是看我给你发的消息了。”
秦忱没作声,余光扫了她一眼。
算是默认。
江缘的脸腾一下烧得通红,她浑浑噩噩地拍了下车门:“下车,我要下车。”
“怎么了?”这边不能停车,秦忱拧着眉拐向另一边。
她哭丧着脸:“地球我是待不下去了。”
像三年前说“我在想哪个星球适合我挖坑”的时候一样。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将人改变,可就算千变万变,世界倾覆,也总有些东西保存下来,一如往昔。
第36章 036
家教往后推了些时间,回到寝室时已经天黑了。
江缘急忙打开电脑,开始赶作业。
文档里的报告写了一半,脑海里再次浮现白天的场景。
江缘沉着张脸扫了眼桌面角落放着的草莓蛋糕,心里暗暗骂着秦忱。
可恶。
果然是诱惑,这么多年后见一面就让她静不下心学习。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拿出本子撕下张纸,在上面写了四个字——
色即是空。
她将纸条贴在旁边,接着拿起手机打开音乐播放器。
播放《大悲咒》。
宿舍现在就她一个人,索性外放。
虽然这个场景看起来有些许怪异,但的确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江缘写报告的速度堪比交作业最后一天。
丁璇从学生会回来,推开门的刹那听到音乐声,脚步当即顿在门口,半天没敢进。
半晌后,她犹豫着往门内探出脚,慢吞吞挪到江缘身后,小心翼翼地说:“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江缘刚好将报告写完,伸了个懒腰,把手机拿过来把音乐关了,默默吐出两个字:“静心”
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她奇怪地转过身,看见丁璇的视线定在墙壁上挂着的纸条,表情惊愕:“你这是看上哪个狗男人了?”
江缘翻了个白眼,将纸张揉成团扔进垃圾篓,烦躁地将电脑关上。
“真动春心了?”丁璇立马将旁边的椅子拉到她对面,八卦地凑上前。
早就动了,她在心里说。
江缘细微地“嗯”了声,算是承认。
丁璇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我这两年从来没见你跟学习的男同学多说一句话,表白的接近的都被你给挡回去了。”
江缘挠了两下头,没有说话。
“那他是什么态度?”丁璇又问。
脸色瞬间阴下来,江缘别过头,觉得刚刚那张纸不应该扔掉,以后估计还能用到。
江缘淡淡道:“他不喜欢我。”
丁璇见她脸色不太对,就不再多提,并劝她:“不就是男人,看不上你肯定是他眼瞎。”
江缘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拿了睡衣进了浴室。
在外面吹了一整天冷风,洗个热水澡后就冒起倦意。
她刚爬上床,手机铃声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你好,哪位?”她躺在床上,大脑昏昏沉沉的。
那边顿了一下,问道:“睡了?”
熟悉的清朗的声音,她瞬间听出是谁,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半天没等到回应,秦忱指尖在桌面上敲动:“嗯?”
江缘背后贴着墙壁,凉意漫入脊背,睡意顿时烟消云散:“没,你有什么事吗?”
秦忱说:“过几天演奏会的时候,你早点过来,我请你吃饭,火锅怎么样?”
江缘攥着被子的一角,沉默着没说话。
这算怎么回事,不是你让我忘了你的吗?
“不愿意?”对方又问。
江缘找了个借口:“我作业很多,没有时间。”
秦忱低声笑了下:“江小圆,你有时间听演奏会,没时间出来吃顿饭?”
江缘慢慢往下缩,被子盖住半张脸:“嗯。”
那边也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哑:“那你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江缘还是不说话,她蜷着腿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忱叹了口气,呼吸从听筒传过来。
他少见地苦恼起来。
又过了片刻,他说:“那这样,你把我放出来,我给你留下次演奏会的票。”
江缘把即将漫过头顶的被子一把扯下:“成交。”
秦忱:“……”
秦忱这次是巡回,会去往各个城市演奏,到时候的票估计更难抢。
挂断电话后,她点进微信的黑名单。
那里面只有一个人。
她将人从黑名单中放出来。
微信瞬间就来了消息,顶端的消息通知栏冒出小提琴头像。
前浪:终于舍得把我放出来了?
江缘看着对话框,半晌没说话,等过了几分钟后才点进右上角把备注改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有特殊含义。
秦忱。
返回时,秦忱又发来了消息。
秦忱:?
秦忱:睡了?
草莓啵啵:还没。
秦忱:行,那聊会儿。
江缘躺进被窝,盯着对话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白天也没见他说什么。
秦忱:为什么不学小提琴了?
秦忱:老邵说你不让他告诉我。
草莓啵啵:我不想说。
秦忱:好,那就不说。
秦忱看着对话框,心里漫起束手无策的无奈。
空荡荡的夜里,窗外风声四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戳亮屏幕。
秦:真不来吃火锅?
对方没有再回,八成是睡着了。
秦:晚安。
。
这几天的生活一如往常,江缘继续上课写作业做兼职,偶尔会跟秦忱聊几句,但她学习比较忙,往往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周三在实验室的时候,她刚结束手上的工作,手机震动一下。
她将工具交给同组同学,走到角落拿出手机。
秦忱:在上课?
草莓啵啵:嗯。
似乎是觉得这样太过于冷漠,她又补了句。
草莓啵啵:在做实验。
秦忱:实验?
秦忱:我听老邵说你学得心理学。
草莓啵啵:是啊。
草莓啵啵:今天做得是关于信号检测论*的。
秦忱:?
秦忱:你这学得像物理。
草莓啵啵:也差不多吧,是种心理物理法。
秦忱:这跟我想象中的心理学不一样。
秦忱:我以为心理学可以猜到别人在想什么。
秦忱:猜猜我在想什么?
江缘噎了一下,被他的没文化气到了。
草莓啵啵:……
草莓啵啵:我猜你个大头鬼!
对方发了个语音过来,她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眼,从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点开语音条。
秦忱低声笑了一下:“你觉得这个大头鬼是谁呢?”
江缘:“……”
草莓啵啵:不跟你说了,我忙着呢。
秦忱:等等。
草莓啵啵:干什么?
秦忱:演奏会那天真不来?
草莓啵啵:……
草莓啵啵:大哥,你看看演奏会的时间。
草莓啵啵:周五我还有课,能赶过去听演奏会已经是挤出来的时间了。
秦忱之后没有再提这件事,到演奏会当天,江缘下课之后离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坐公交过去恐怕会迟到。
她十分奢侈地打了个车,路上心疼得不行。
这三年,江缘一直有在关注秦忱,但他太低调,前两年都没什么消息,也没举办过演奏会,直到去年办了场小型的,可以在线上看。
哪怕隔着网络和屏幕,隔着遥远的大洋,她的情绪仍然像当年一样跟着每个节奏的变化而起伏。
她看着依旧是简约风格的海报,底端是单一的字——归。
如果说三年前的秦忱还是少年肆意,那今天的他就是不息的浪。
沉寂的冲击感在两个小时中不断涌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江缘坐在观众席低着头,她这三年试图平息下来的情绪在顷刻间崩塌。
他再一次闯入了她的世界。
演奏会结束,天已经黑下来。
前几天雪停,最近太阳渐渐冒出头,愈渐低下的寒稍有缓和。
清冷的月光落在路边的霜冻,流转迤逦的光。
她正思考怎么回去的时候,秦忱给她打来了电话。
他似乎在跑动着,呼吸有些急促:“走了吗?”
江缘眨眨眼睛,看着旁边巨大的剧院建筑:“还没,怎么了?”
秦忱稍松口气:“行,在哪儿?”
她警惕起来:“我不跟你去吃饭,我们学校有门禁的。”
那边重重地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去,这么晚了我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江缘没说出口,她没说话,算是同意了。
从这儿回学校的确不太方便。
没几分钟,秦忱就把车开到了路边。她看着停在眼前的车,忽然有些感慨,三年前他还没驾照的时候,每次都是找人接送或者打车。
江缘坐上副驾驶,看见他一言难尽的表情:“你怎么这个表情。”
秦忱往前开,扯着嘴角暗讽:“请你吃饭是能毒死你吗?”
江缘:“……”
车外昏暗寒冷,暖黄的灯光包裹着棱角。
江缘问:“你为什么非要请我吃饭?”
秦忱淡淡扫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答非所问:“你好像瘦了挺多。”
她眼睫一颤,将头别过去,再次把围巾拉上脸颊,向后缩了下,嘟囔着:“其实这段时间还长胖了一些。”
按理说,正常人恐怕会觉得那可能是记忆出了差错。
但秦忱不是正常人,他拧着眉问:“你之前瘦了多少?”
心猛地跳动一下。
江缘没说话,抿着唇将自己又往后缩了点。
她高三的时候瘦得离谱,她原本也不胖,那会儿因为厌食,体重骤降。不到一周瘦了十斤,班里的同学看着都心惊胆战,有些同学还往她桌洞里塞小零食。
许来笛更是每天餐餐监管,必须让她吃下去。
可那时她实在吃不下去,闻到味道就想吐,连以往最喜欢的甜点都难以入口。
直到上大学,她才开始慢慢缓过来。
江缘凝视车窗上倒映出的模糊轮廓,缓缓道:“没瘦多少,你记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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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信号检测论(SDT,signal detection theory)是人们在对刺激做判断的时候,对不确定的情况做出某种决定的理论。最初运用在雷达(判断敌机)和通信技术(手机降噪技术),后来被心理学家应用到感知觉过程研究,临床研究等领域。
第37章 037
大概是看出她情绪不高,秦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车内安静下来,车外仍是川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