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而至——北里七斗
时间:2022-02-26 09:55:42

  正欲挂断电话,里面又传来杨徛低沉的声音,“你在躲我?”
  “没有。”
  将近三个月的暑假,顾荨自然不放过这攒取生活费的绝佳时间,她没有继续去以往的便利店和饭店,而是选择了一个离家较远的,但薪资却优厚不少的酒店做服务员。
  她没有告诉杨徛地址,就是怕他会不时的来打扰她,或许其中的确有丝逃避的意味。
  忽而,他压低了声调,“顾荨,我说过不要做这种让我生气的事。”
  旁边突然经过一个阿姨,顾荨有些窘迫的回视一眼,急忙走到僻静的角落里并压低声音,“我现在很忙,先挂了。”
  挂断电话,顾荨靠在墙壁上轻轻叹气,面对他的灼热和急迫,怎么还能保持冷静……待整理好心绪,她又重回岗位。
  杨徛郁闷的放下电话,窗外的烈阳,不免使他移开视线。
  心中的烦闷一时难消,眉间的阴郁也自是良久不散,这种挥动双手却抓不住任何的感觉令他沉闷又焦躁,他无法诉清这份别样的情绪。
  于是……
  拿起手机还未有所行动,铃声却默契的响起,顿了两秒,他接通电话,还未等对方开口便率先出声。
  “出来喝酒。”
  不给任何询问的机会,说完便直接了断的挂下。
  黑云没过天边最后一丝白光,深沉的夜空,山边处缥缈着昏黄的流光,这是太阳最后的倔强。
  大街小巷,灯光四起,笑骂呼喊声不绝于耳。
  七月的夜晚是燥热难耐的,即便已挥汗如雨下,也抵挡不住夜晚街头的繁闹。
  秦锐看着对面已经喝了两瓶啤酒依旧面不改色的人,他也不着急心中的疑惑,缓缓吐出自己此次电话的目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恍惚中又想起他自是要上大学的,不免责怪自己的糊涂,怀疑自己的酒量是否低了不少。
  秦锐放下酒瓶,眉间依旧是那般玩世不恭,“我准备离开宣市,打算去外面闯闯。”
  他没有考上大学,自知不是读书的料子,就算再复读一年也会是相差无几的结果,而他也不想将大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用功上。他向往无拘无束,好不容易三年痛苦熬过,怎么会再回到囚笼。
  杨徛无言的点燃一根烟,淡淡问道:“去哪儿?”
  “还没想好。”秦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走肯定是要走的,只是现在还没明确的目标,沉思片刻,他抬眼望着对面依旧闷声喝酒的人,不禁眯眼调侃道:“我决定先去菻市,帮你提前考量考量~”
  没准以后还能经常见到你们~
  见杨徛愈发阴郁,秦锐不禁咂舌,身体也不由向前倾了几分,“你不会还没说吧?你们不是都考上同一所学校了吗?”
  桌上寂静良久,杨徛忽而抬眼紧眉道:“你觉得……她喜欢我吗?”
  话到一半时,他又垂下眼睫,语气平淡,又流露着无尽的期待和茫然。
  又一片沉默,秦锐却惊诧得身体向后靠了几分,这般小心,甚至将自己低到尘埃里的杨徛,他从未见过,也不敢想象,因为他认为杨徛是不该如此,也不会这般的。
  还真陷进去了……也不知道好不好。
  这个问题秦锐回答不出来,他跟顾荨接触不多,也看不出她的态度,仅几次的交谈反而让他觉得不会是杨徛期望的答案。
  “她……应当是在意的。”
  犹思三番,他也只得说出一个中肯的回答,喜不喜欢不知道,但至少是在意的,不然……好像也没有不然。
  “我一直挺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秦锐也点燃一根烟,吸了口又夹在指间,继续道:“当初可是水火不容。”
  秦锐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时自己去问了个名字,然后两人就挑起来了,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至于是什么,就不清楚了。
  经秦锐一提,杨徛似乎也想起了初见时的模样,忽而轻笑一声,“就那样碰见了。”
  “不就是他们说的缘分嘛。”秦锐拿起酒瓶碰了对面下,自顾自的喝了一口,瞧见对面寂寞的样子,他真的觉得不再是以前那个阴沉冷漠的人了,重拾方才的玩笑,“喂,这么优柔寡断可不像你啊,你如果真想知道,直接去问不就行了。”
  他认为这种事,还是直接去问清楚比较好,省得自己瞎琢磨。
  杨徛无语的瞟了他一眼,也没心情跟他碰杯,“这跟你的那些事不一样。”
  撂下这句话,他无味的喝了一口,望着远处街角沉思。
  若真这么简单,他就不会这么忧愁,这不是简单的问清楚,他想要的只有一个答案。
  “我的什么事啊?我以前可都是认真的,哪像你占着茅坑不拉屎。”秦锐没好气的笑道。一想到遭受的鄙视,他又弯眼揶揄道:“你不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这种事一般都是男生先开口的~”
  “她知道。”
  低沉的嗓音随风传到秦锐耳中,不免让他惊愣。
  瞧见灯光下他暗淡的侧脸,秦锐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他想说换个不行吗?这情形他说不出口,念头也跟着打消掉。
  杨徛啊杨徛,你真的是惨了。
  秦锐盯着杨徛落寞的俊脸,拼命的忍着嘴角肆意的弧度,看到杨徛这般小心翼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真的要忍不住大笑起来了。
  轻咳两声,压抑住翻腾的笑意,可翘起的眼角还是出卖了他,“要不要我给你出出招,虽然其他事我比不上你,但就这方面你还得请教我~”
  杨徛狐疑的轻瞥他一眼,里面有说不出的怀疑和嫌弃,却还是忍不住搭话,“什么?”
  看到他有兴趣,秦锐向前倾去,指间的烟灰落下,“你是不是太爱黏着她了,所以她才会对你烦。”
  一道冷眼袭来,秦锐直接忽视,继续说:“别急啊,以我多年的泡妹经验,你得欲擒故纵~像顾荨这种女生就不能太黏,你最近就不要去找她,如果她在意,肯定会忍不住主动找你的。”
  有丝玩笑,却尤为认真,虽然他喜欢打趣杨徛,却不希望他在迷宫里原地打圈,一直困在那里。
  可是……另一种结果秦锐没说,杨徛也未问。没说是因为他不想杨徛陷入更深的漩涡,没问是他怕磨灭了微小的希望。
  静默良久,杨徛低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冷不丁地问候让秦锐受宠若惊,他迟缓的点头,而后向后靠去,“大概过两天吧,怎么舍不得我啊?”
  话不到一半,又逐渐没个正形。
  “我跟你一起去。”
  “……你认真的?真相信我说的话……”秦锐讶异的看向对面淡然又认真的眼眸,出于害怕和内疚,又小声嘀咕道:“要是没……可别怨我。”
  他真的是又惊又怕,还掺杂着一丝兴奋,惊的是杨徛这临时的决定,喜的是他竟真的听自己的话,而怕的便是听这话的结果,可不敢保证顾荨真的会主动联系。
  杨徛冷淡的扫了眼他紧张的神色,“跟你说的没关系。”
  闻言,秦锐咧嘴笑道:“行~”
  知道他死要面子,秦锐也不逼问,笑嘻嘻的继续点烟喝酒。
  街灯依旧,热闹如斯。
 
  河边
 
  
  鸟儿结伴在枝头嬉戏,可窗内人此时却无心欣赏。
  “老师,为什么没有我的?”
  冷静的语调,透露着焦急的询问。
  “我找遍了,这里的确没你的申请,你确定交了吗?”
  握着发烫的手机,心却像沉入了湖底,“我确定我填了,也交了。”
  “那可能是被弄丢了。”管事的老师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默了会儿,又道:“跟你家里商量下,学费应该也没多少,贷款也只是暂缓下压力……”
  顾荨直接打断,抱着最后丝希望问道:“还能再申请吗?”
  “学校这边是不能了,你可以到教育局去问问。”
  “谢谢老师。”
  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挂断。
  她想不明白,都是一同交过去的,为什么偏偏就她的不翼而飞了。
  大学录取通知书已经陆续寄出,顾荨前两天也收到了这个对她颇有意义的通知书。
  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当时发现贷款没有下来,便打电话咨询原因,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起初的愤怒、焦躁、泄气和迷茫,慢慢平静,沉到湖底。
  意外来得太快,明明一切都很平淡,烈阳依旧挂在天边,枝叶仍在风中摇曳,对这难耐的燥热发出抗议。
  她拿起手机,又缓缓放下。
  近来手机意外的安静,他突然的疏远,失落微乎其微,今日却倍感苦涩。
  她好像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感觉,可当学会思念之后,就容易感伤和落寞,所有事压着她快喘不过气了。
  不知在窗前坐了多久,待重新整理好心情,大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关上。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看着繁华的商铺,相谈甚欢的行人,她格格不入,今日已无心再去工作。
  一中后门附近,看着熟悉的巷道忽而清醒,还没感觉走了多久,却在不知不觉中已走到这里,可惜巷内的淤泥已经干涸,也不再如当初嘈杂。
  附近有一条小河,不深,没有出现过事故。上学期间,她也经常去那里坐坐,吹着凉风,仿佛所有烦躁都会随风而去。
  傍晚,河边无人,她沉默的望着对面随风飘荡的野草,想要远去,却被泥土困住,离开生命之源还能飞多久?
  “嘟——嘟——”
  徒然的铃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安洁。”
  “顾荨,你在干嘛啊?”
  风拂过她的碎发,带着轻语,“在河边吹风。”
  “河边?是我们学校旁边的那条小河吗?”
  “嗯。”
  “诶?你怎么跑哪儿去了?”安洁有些惊讶,随即又开心的继续说:“你先别走啊,我来找你玩,呆在家里太无聊了。”
  挂了电话,安洁便急忙赶到门口穿鞋,她还以为顾荨一直忙着上班呢,这次可算有机会去找她玩了。
  不到十五分钟,顾荨感受到肩膀上的敲到,调皮的戏弄,她无力的扯开嘴角应和。
  察觉到顾荨的失意,安洁坐到她旁边,“怎么了?”
  顾荨抿唇,她想跟别人分享下自己的愁绪,可理智又让她开不了口,还没到最后一步,她不想让安洁多生担心。
  “没事……就要离开这里了,再来看看。”
  “嗯?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
  “为什么?”顾荨顺着问道。
  她倒真有些好奇。
  安洁咧嘴而笑,圆圆的眼睛顿时变得像月牙,“我认识的顾荨才没有这么感时伤怀,总是一直一直朝前的。”
  顾荨垂睫轻笑,“我这么厉害吗?”
  “是啊,你总是比我们清楚当下自己最应该做的是什么,目标也很清晰。”
  微风带过一阵芳草的清香,在鼻尖流连,顾荨茫然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苦涩的轻弯嘴角轻喃,“才没有……”
  她一直在飘荡,居无定所,不知落根之地。
  只知道要活着,所以拼命打工,努力赚钱……后来却忘记了为什么。
  没有察觉顾荨的异样,安洁眨眼弯唇道:“顾荨,杨徛跟你一样都是去陵大是吗?”
  “嗯……”
  她现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件事,她觉得是自己真的很可悲。
  “天哪!”安洁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她还以为是秦锐骗自己的,没想到还真是,继续问道:“他是跟你去的吧,你们……”
  “我们没关系。”
  “你不喜欢他吗?”
  安洁问的太过直白,这是顾荨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不喜欢他吗?
  她不知道,对他的情绪太多,太复杂,她分不清,也不确定,但希望最好不是。
  未等顾荨回答,安洁又缓声说道:“之前他对你那么差,不喜欢也正常,但现在我觉得他好像是真的很在意你……其实吧,杨徛除了长得帅点,成绩好点,家里有钱,也没啥了,脾气也不好,老是冷着脸,感觉好难相处。”
  听到她的话,顾荨忍不住笑出了声,心中的阴霾暂时挥散。
  “你这是在损他,还是夸他?”
  安洁嘟嘴道:“我说的实话啊,以前觉得他好难相处,都不敢说话,不过现在还好,也没觉得那么害怕了。”
  将碎发挽到耳边,顾荨认同的点头,“的确不好相处,脾气也很差,阴晴不定,还很霸道无理……有时候又像小孩,虽然说话能气死人,但对人也挺好,要是再多笑笑就好了,很好看……”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顾荨连忙止住话,不知怎么的就说出来了,她对仍在惊愕中的安洁迅速解释道:“不是,我也是实话实说,没什么的。”
  “实话实说?”
  安洁狡黠的翘起唇角,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你可从来不会说这些的,而且还是关于他。
  “我想我知道那个答案了。”
  “什么?”
  顾荨茫然了,什么答案?
  “你那么多事都不跟我说,所以这次我也不告诉你了。”安洁坏笑道。
  “……”
  安洁起身,拉着顾荨的胳膊撒娇,“走吧,我们去吃饭,有点饿了。”
  她觉得自己和顾荨好像越来越近了,心里有些感激杨徛,又不大希望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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