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觉得有些怪异,程逐努力定了定心后,慢吞吞地切入正题说道:“按时计费,五十块一小时,你随便找个地方,什么姿势舒服就摆什么姿势。”
孙鸣池默了默,然后说“好”。
房间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大床,白色的,看起来和白墙和白门一样朴素,一个下午只需要五十块,但这已经是孙鸣池能找到的镇上最好且最不显眼的宾馆了。
程逐一点点把身上的东西拿下来,先是画板,然后是背包。
孙鸣池就站在一边看着,他的眼睛很漂亮,如今这样的眼睛正看着程逐,里面隐秘地起了一丝波澜,又归于平静。
程逐没有察觉,只是从包里掏出胶带,想把素描纸粘在画板上,结果发现自己之前已经把纸贴上去了,于是她又去那美工刀削笔,平常很稳的手如今不自觉地带着一些颤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又或者是后悔。
后悔怎么一头热就给孙鸣池打了电话,程逐发誓她最最最开始真的没有想多,只是和室友们聊天,聊到模特的事情,室友小钱说她遇到一个帅哥,身材很好,正在想办法骗对方做她的模特。
身材很好……能有孙鸣池好吗?
程逐这么想着,便随口说了一句她遇上了一个八块腹肌的行走荷尔蒙,但室友们都不信,表示无图无真相,于是她就想了这么一出。
但后来有没有想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削了两分钟了。”孙鸣池善意地提醒。
程逐僵了一下,美工刀刮到手指划出了一道血痕,她下意识想把手指往嘴里塞,手腕却被孙鸣池用力握住。
滚烫的热度从手腕传来。
“别动。”孙鸣池厉声喝道。
他从程逐手里把美工刀拿了过来,确认美工刀没有生锈后才去看程逐的伤口,他说:“没事,伤口不深,你坐一下,我去买碘伏。”
孙鸣池离开了房间,过了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拿着碘伏和创可贴。
回来之后发现房间的窗帘已经被拉上,他的脚步停了停,看了程逐一眼,而后自然地坐在程逐旁边,低着头握着她的手给她消毒。
孙鸣池的头发不长,从程逐的角度能看清他专注的神情,还有微蹙的眉。
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觉得现在的画面荒诞极了,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感受到程逐的僵硬,孙鸣池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只是平静地问道:“程逐,你在紧张吗?”
程逐矢口否认,肢体语言却很明显地表现出了抗拒与躲避的意思。
孙鸣池用力握着她,不让她把手抽回去,有点好笑道:“程逐,你没说,我不会做什么的。”他撕开创口贴,缠在了程逐受伤的手指上,“好了。”
程逐道了声谢,木着脸说:“我可没说和你做什么。”
孙鸣池点点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是找了个位置坐着,继续让程逐画他。
然而最终这幅画还是没画下去,程逐被孙鸣池的眼神盯得受不了。
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恼怒道:“你能不能看别的地方?”
孙鸣池都快把她盯穿了。
孙鸣池挪开了一点目光,但程逐还是觉得整个人都暴露在孙鸣池充满掠夺性的视线里,让她毛骨悚然,身上每一根毛都控制不住地竖了起来。
程逐用力地把画笔拍到桌上,黑着脸说:“不画了。”
孙鸣池觉得有趣,因为程逐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他起身,走到她旁边看那副画,然后陷入了沉默。
可以说程逐画得丝毫没有耐心,没有一点能看出像孙鸣池的地方。
孙鸣池迟疑道:“美术生?”
“……”
程逐心里憋着一口气,觉得自己受到了嘲讽,她骂道:“你懂个屁。”
程逐烦躁地把带来的东西往包里收,却因为收的动作太慌张,把包里的东西带了出来。
啊——
杀了她吧!
程逐觉得自己应该在上一秒死去,就不用承受现在的尴尬了。
孙鸣池蹲下身,捡起那条从包里掉出来的干净内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真诚地夸赞道:“你想得比我周到。”还知道带换洗的衣服。
“……”
程逐觉得自己已经解释不清了。
呵呵。
解释不清就不解释了,干就完事了。
原本就是找了个借口,程逐现在可以非常诚实地承认——
她就是色罢了。
第29章
后面的事情发生的顺其自然,宾馆虽然便宜,但是床的确物超所值,十分软,软到程逐整个人陷在里面找不到支撑点。
她是整个人被抛到床上的,程逐一边觉得自己有点惨,一边又觉得有点好笑。
“你好歹让我把东西收起来吧。”
“别收了。”
程逐怔了一下,看着孙鸣池随手把上一张画纸撕下来,把后面的纸贴上,用嘴咬断胶带,然后拿了只炭笔给她。
“我想学。”他这么说。
程逐一开始没明白,直到孙鸣池开始动了才知道他想学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
“你、你他妈的……”她捏着笔,根本喘不上气。
孙鸣池出来了一点,然后说:“随便画点什么。”
“我怎么画啊!”她向后转头,尖叫道。
“声音轻点。”他俯视着她,拍了拍她纤细的腰,“画个正方体?”印象中这个应该是最简单的。
程逐把笔一丢,“我不画。”
孙鸣池摸了摸她的头发,也没有勉强,只不过动作很折磨人。
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凑近她的耳朵咬了一下,问道:“画不画?”
程逐崩溃了。
孙鸣池又问了一遍,这一回程逐说:“我画,画!”
眼角有一点泪光,程逐用手背抹了一下,然后去拿被她丢到一边的笔,那支炭笔的笔尖在白色床单上留下了一道黑色印记,看起来突兀又十分自然,好像白纸合该被墨水染上。
程逐深呼吸了一下,忽略身后的触感,很快地画了一个正方体。
“好了。”她急促地说。
孙鸣池俯身看了一眼,“怎么不涂颜色?”
程逐崩溃道:“那叫五大调!”
孙鸣池很好学,他点点头,“那你说说。”
程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种情况下还要兼职美术老师,而且这个学生还十分固执,非要知道哪个是哪个。
但凡画室里有这样的学生,老师都得高兴坏,但这里不是画室。
“为什么要这一条尤其黑?”孙鸣池认真地问,像是已经忘记他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程逐压着脾气告诉他:“这叫明暗交界线。”
“嗯?”
“就是亮部和暗部的交界,那里是最黑的!行了吧!”她又把笔丢开,整个人都不耐烦了,“不做拉倒,松开我。”
孙鸣池笑起来:“怎么这么没耐心。”
“这种时候要什么耐心!”她气得全身通红。
既然她这么说了,孙鸣池也不再客气。
程逐抬起头,长长的头发没有规则地散落在肌肤上,黑白分明的视觉感受让孙鸣池呼吸更重。
孙鸣池喘着气说:“你怎么能这么白?”
“嗯……”程逐瞥了一眼他撑在她身边的手。
和孙鸣池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孙鸣池的手长得很好看,手指纤细修长,即使上面有疤痕,即使和白皙搭不上边,但依旧有一种斯文的感觉,加上现在上面多了一些鼓起青筋,看起来又禁欲又欲气。
“怎么不说话?”
程逐根本不想理他,她把头又埋进柔软的床里。
凌乱的发混着汗黏在脸上,口红已经花了,大部分都在床单上,也不知道清理房间的阿姨看到会怎么想,不过说不定阿姨早就习惯了。
他俯下身想亲她,程逐躲开了,孙鸣池便不再执着于亲她。
但没过多久,程逐自己搂着他的肩亲了上去,两个人唇齿交融,呼吸都烫得惊人。
……
窗边的床头柜里有计生用品,但孙鸣池用的不是床头柜里的,而是程逐包里拿出来的。
程逐的确周到,包里什么东西都有了,换洗的内衣,干净的毛巾,符合孙明池型号的小雨伞,她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还非要找一个借口来和孙鸣池玩一玩奇怪的游戏,这也不怪孙鸣池在床上逗逗她了。
最后孙鸣池只做了两次,因为程逐说自己必须要画完一副作业,否则万一爷爷奶奶问起来她糊弄不过去,于是最后一次孙鸣池尤其持久且狠。
等洗完澡放松了一下之后,程逐总算能静下心来画,无论孙鸣池的眼神有多炽烈,她都非常淡定。
程逐的脸皮肉眼厚度可见地增长,毕竟爽都已经爽过了,从她联系孙鸣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和他维持稳定长期关系的准备,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乐在当下,那其余的事情她就不再考虑,管孙鸣池是谁,现在他只是她的床上人。
她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握着画板看向床上的孙鸣池。
有一种错觉,她是米开朗基罗,孙鸣池是大卫,她一下子笑出了声。
孙鸣池问:“你确定我不用穿点什么?”
“先不用穿,这副画完你再穿。”
“那我可以拿被子盖一下吧?”
“你要很别扭就盖吧,没事。”
孙鸣池点头,问:“你要画几幅?”
程逐看了一眼时间,“就两幅吧。”
“行。”他叹了口气,“那我可以抽根烟吗?”
程逐停了两秒,说:“可以。”
孙鸣池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弯腰伸手从床底下的裤子里掏出了一包烟,然后用打火机点燃,程逐发现眨了眨眼,立刻开始动笔。
这样的场景对于程逐来说并不稀奇,学校里也有人体课,学美术的搞懂人体构造很重要,有些美术生对于骨骼肌肉的了解程度堪比医学生,在他们眼中,人体就和石膏是相同的东西,需要琢磨的不是这个人体是身材如何,而是哪些骨骼支撑着肌肉,有哪些块面,以及肌肤的纹理和光影的表达。
照理说程逐不应该觉得别扭,但当下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也许是孙鸣池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这让程逐有些坐如针毡。
“学校里也有裸/模?”孙鸣池随口问。
程逐表情认真地在画板上画着,之前那张正方体已经被她人道毁灭,丢进了垃圾桶。
她说:“偶尔有。”
“都是什么人?”
“附近的农民工。”
孙鸣池点点头。
第一幅画程逐画了快一个小时,最后画完半遮半掩的那沉甸甸的东西时,她发了一下呆,不想再做修改,果断放下了笔。
“好了,你穿衣服吧。”她把胶带撕下来。
孙鸣池配合地站起来把衣服都穿上,随后换了个姿势更舒服的姿势。
身体微微前倾,翘着二郎腿,一只手臂支在腿上撑着头,手指被短发遮掩着,另一只拿着手机,看起来在专注地看着什么。
程逐只花了几分钟把第二张速写画完,姿态清晰但面容模糊,勉强能看出是孙鸣池,但看起来又让人联想不到他。
孙鸣池没有在意第二张画成什么样子,只是走过来对着一张画看了片刻,然后弯腰拿起,卷好后收到了自己手里。
“你干什么?”程逐奇怪地看他,抢他手里的画,“给我啊。”
孙鸣池躲开,“这张给我了。”
“喂!”
“万一流出去了,那就是艳画门了。”他悠悠地说。
“……”
那一天,到最后程逐也没有抢回那幅画,许久以后,等室友再一次问起程逐口中八块腹肌的行走荷尔蒙,求图求真相的时候,程逐只能寒酸地把那张速写发给她们看,其实程逐觉得自己画得挺好的,但却遭到了一致的嫌弃。
棠村的仲夏依旧炎热,伴随着微风与蝉鸣,而他们之间也充满酷暑的潮湿与热烈,从这天起,程逐和孙鸣池就心照不宣地开始维持了这种关系,大多数时候都是程逐联系孙鸣池,孙鸣池有求必应。
三个夏天犹如流水划过,短暂又绵长。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end,懂的都懂。
接下来应该要走点剧情,存稿危急亚历山大……
第30章
七月,正是开花的好时节。
雨过天晴已经是一周后,棠村终于重新迎来炽烈的阳光,天空像是一片海,拥有着深度与厚度,每一片云朵都在流动,映照着旷野中盛开的硕大花朵,仿若一种呼唤。
许周被程逐身上的痕迹搅得心烦,这段时间不免兴致缺缺。
这天,他摘完玉米,在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却没想到看到孙鸣池。
对方正抱着那只之前他之前抱过的猫,蹲在陈叔门口的花旁边,穿着干净的背心,露出的手臂显露着力量,下巴上有没刮干净的胡茬,看起来不修边幅的脸此刻看起来十分沉静,而那只猫一直往他怀里拱,画面莫名和谐。
许周看了一会儿才走到他旁边,道:“那是程逐种下去的。”
孙鸣池听到声音抬头:“所以呢?”
“请你和你的猫不要把它弄坏了。”
孙鸣池哼笑了一声,没有搭腔。
两两蜀葵相背开,茎枝上的每一朵花都长得显眼,三角花瓣的色彩由内自外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