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你,我才愿意爱自己——物生稀
时间:2022-02-27 08:04:25

可以站在离大地很远很远的雪山山顶,她从来没想过。
巍峨的高山与索道车之下的水面都美的不可方物,遮挡艳阳的云彩终于散开,湖面上浮动着波光明灭的“水晶”,海鸥轻触水面又飘然而走,只将那“水晶”搅动成千万张碎片。
“哐当”,索道车似乎经过了一个关节处,整个车厢晃了晃,陆大海没坐稳,手连忙扶在栏杆上才不至于倒向一侧。就是那一瞬间的摇晃,让一种由内而外的痛苦像一滴墨被人忽然掷到了清水中般,那痛苦瞬间散及全身。她头冒细汗,手紧紧握住车厢内的扶杆,这次是怎么了?
心跳动的越来越快,身体逐渐不受意识控制,忽然,眼前一黑,强烈的眩晕瞬间占领了陆大海的全部意识,她软软的倒了下去,世界天旋地转,日月颠倒,可她没有落到冰冷的地面上,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喂!陆大海,你怎么了,喂!醒醒,醒醒啊!”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就像到了幽深的彼岸,如果这就是结局,看起来很是不错呢!
青草儿蔓
土堆儿黄
袅袅炊烟
日落了西山
冷风儿吹
暮雪儿洒
月落乌啼
凤凰归来了
魂兮归来,不下幽都,那必然是人间还有所眷恋,等着她去一一实现。
梦境竟像现实一般凄凉,不过,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
“还是没醒吗?”一道苍老女声。
“没有,不过烧总算退下去了”。这是一个带了些沙哑又充满磁性的男人声音。
“那就好,你先把这饭吃了,等她醒来你去给她煮点粥,厨房有米。”
陈顺深深鞠了一躬,“师太如此关怀,我实在不知怎么报答您。”
“出家人慈悲为怀,施主不必挂怀。”
“大雪封山,若不是您,我和朋友恐怕就要冻死在山里了。您的大恩,陈顺没齿难忘。”
是陈顺?
“阿弥陀佛,施主怀有感恩之心,上善若水,善哉善哉。”
“师太请。”
“请。”
声音虚虚实实,且远且近,不辨真假。陆大海从混沌中转醒,微微睁眼,是电灯,幸好幸好,没发生什么穿越之寺庙奇谈。
灯光下有个人影,正背对着她大口大口吃着食物。
“您,您好!”大约是睡得太久,陆大海声音略有些嘶哑。
吃饭的人不动了,似被惊到一般迅速转过头来。他头发杂乱,面含倦色,鼻头下竟冒出许多胡茬。“你终于醒了”,陈顺笑着走来,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欣喜。
陆大海讶异,掐了一把自己她才确信自己没再做梦,竟然真的是陈顺,“我,我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
陈顺走来,手掌很自然的放在陆大海额头试了试温度,陆大海觉得有一只略冰凉的手贴近皮肤,沁爽的舒适。
“嗯,幸好没有再烧起来,否则我就要打120把我们接下去了”,陈顺笑的极其温柔,“好了,你再躺会,我去厨房给你煮点粥。”
陈顺刚要走,一转身却被人拉住了一只手,陈顺低头,又是一笑,“没事,你只是发烧,大约还有上次的胃病没好,又长时间没吃饭导致了血糖过低才晕倒的,现在烧已经退了,没事的”。可陆大海依然不放手,“怎么了?舍不得我?别怕,我只是去煮粥,很快就回来。”
手渐渐被松开,陈顺拍了拍陆大海柔顺的刘海,然后缓缓离开。
陈顺果然很快就回来了,手里端了一个方形木盘,盘中放了一个纯白瓷碗,碗里乘了满满的黏粥,旁边还搁了一小碟咸菜,看起来很是可口,“厨房里只有小米和大米,我就混起来煮了些”,陈顺将盘子放在床旁桌上,又小心翼翼将陆大海扶了起来。
陆大海虚弱的笑了笑,“只要能吃,什么都好。”
陈顺在床旁坐了下来,“你手上有没有力气,需要我喂你吃吗?”
陆大海苍白的脸上霎时浮起几缕红晕,“我自己可以。”说完就去端起了粥,拿起勺子喝了起来,粥碗大概已经用凉水浸过了,温度刚刚好。
第一口粥刚入嘴,那股暖意就流进了心里,好吃的让人想哭,于是这口粥便怎么也咽不下去。
“怎么了?不好吃?”
“不,不是,太好吃了。”陆大海匆忙咽下粥,努力将嘴角勾勒出一个笑的形状,然后又去舀下一勺。
陆大海一口一口喝粥的时候,陈顺告诉她,他正好来k市出差,工作之余前来闻名遐迩的清池游览一番,可巧,竟然碰到了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陆大海听完这副说辞后眉头微皱。
就像根本没看见陆大海的怀疑,陈顺非常自然的接到,“我前天晚上就到了,昨天跟导师参加了一整天的学术交流会,今天终于有时间放飞自己了,大海呀你是不知道,在医院实习这么长时间快把我憋疯了。”
“哈哈,你说我们是不是太有缘分了,这么远的地方也能碰到一起。”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陆大海靠在一个立起来的枕头上,脸色依旧苍白,周身却充斥着不容许别人可怜的最后一点尊严。虽然这尊严一戳就破,亦或是它已经碎的死无全尸,可是陆大海固执的握紧拳头,以为只要自己握紧了,尊严就不会流失。
“当然是真的,我闲着没事跑这么冷的地方找罪受呢!我……哎,你不会怀疑我是跟着你来的吧!”
陆大海默不作声,眼神紧紧盯着他看。
陈顺似是无奈,“我说大海呀!你也不想想,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身上又没有值得人觊觎的东西,我干嘛跟着你啊!”陈顺大大咧咧却又诚挚真诚,任是敏感多疑如陆大海也看不出一丝作假。
“那就好,陈顺,你千万别对我太好,你会失望的。”陆大海一脸严肃,仿佛在说着什么譬如生命般重要的事。
陈顺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看见一个女孩在自己身边晕倒了,是个正常人都会想办法查看情况照顾一下的,何况我还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你别多想,但也别小看我们医生的职业操守好吗?”
“那个跟我在一节车厢的人,是你?”陆大海忽然想到了这一茬。
“是我啊!当时你已经要上车了,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忽然遇见熟悉的人,我在后面看到是你别提有多激动了,就着急忙慌插了个队,赶在你后面上了车。”
“插队?”
“嘿嘿,也不是白插的,我给前面几个丢下几百块钱,让他们自己去分,他们就让我上车了。”
俩个人大眼瞪小眼,久久的沉默后,陆大海来了一句,“纨绔”。
陈顺听见这词后仿佛忽然变得内敛,他缕了缕大腿裤面,似乎在撩去上面的灰尘,然后迅速站起来去桌子上拿了一盒药过来,“还能开玩笑,看来是没什么事了,好了,再把这些药一吃,你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们就下山。”
他的所有动作和语言都是那么顺畅自然,全无不妥,陆大海自然什么也没察觉到。
陆大海就着最后一口稀粥将药咽了下去,粥果然是最适合病人吃的东西,一碗下肚,浑身舒畅。
陈顺接过空碗,“你睡吧!有什么事随时喊我。”
“你……”陆大海卡壳了,陈顺不明所以看着她,只见陆大海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勇气这才张口说道:“那你晚上睡哪啊!”
“哦!”陈顺扑哧一笑,“我在隔壁房间。”
陆大海眼里浮起一丝尴尬,“那你快去休息吧!我,我还以为……”
“有什么需要就大声喊我”,陈顺忍不住摸了摸陆大海炸毛的刘海。
“嗯”,没说完的话被打断,陆大海没再说下去。
关灯,屋里又只剩下陆大海一个人了,山里的夜色寂静的让人发慌,寒冷的冬季没有哪个动物愿意出来吼几声,床单下铺了电褥子,阵阵暖意不断自下而上涌出。
如此温暖,陆大海却睡不着了,也许是晕倒后睡了太长时间,她此刻格外清明,这是她活的第十七个年头,从小到大,她从不对谁起过坏心眼,从不欺骗过谁,从未偷过东西,从未闯过一次红灯,从未跟着同学起哄把令人讨厌的老师折腾的团团转。
她从不加入什么群体,离所有人,所有事都远远的。她会扶着老人过马路,她会帮着摊贩将撒落一地的水果捡起来,她帮着同学打扫卫生,她每次在集体打扫卫生时选择最难啃的骨头,等老师一来同学们就会把她挤开,她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被老师数落,她也从不会说什么。她乖的像是用模子刻出来的乖宝宝。
她错了吗?十七年,全都是错的吗?她忽然有些憋屈。怎么就躲在这冰天雪地的旮沓角落,独自黯然神伤。
可是,还能怎么办?
 
第9章
 
有一只长得很妖异的猫在紧紧追着她,那猫耳朵高高竖起,眼睛斜斜的咧开到耳根,眼珠子泛着深沉的红光,向陆大海挠过来的爪子比它的一条腿还要长,陆大海拼命的跑,却怎么也躲不开后面爪子划过地面的刺耳摩擦声,仿佛就在耳边,清晰无比。还是到了那一刻,尖利的爪子刺穿心脏的那一刻,钻心的疼。然后她就醒了,眼睛睁得溜圆,头顶一片漆黑。
陆大海掀开被子,寒冷的空气瞬间激的她一个哆嗦,她摸索着穿上外套。踩了自己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雪地靴,她想出去看看。
推开门,便是一排横着的走廊,廊顶镶嵌着俩盏瓦数很低的灯。隔壁果然还有一个房间,房间里一片漆黑,想来陈顺还在睡着。
穿过走廊,再打开一扇有些老旧的木门,木门颤颤悠悠一声响,仿佛是经久失修却又无人看顾的一声哀戚。冰凉的空气一瞬间侵袭过来,寒风没入身体,骨头在颤栗吼叫。
木门外是一排用木头堆砌的通道,俩旁扎着密密麻麻的矮栅栏。那一头是一个凉亭,凉亭里斜挂着一盏弱弱的灯,总算让人看清四周大概的设施,陆大海踏出木门,嘎吱一声,虚软的雪被踩下去俩寸,明显的落空感让她打了趔趄,有多久,没见过这么厚的雪了?
一步一打滑,走到凉亭的时候,后背心竟微微出了些汗,凉亭里没有雪,陆大海剁了剁脚抖落掉鞋底附着的雪,不经意间一抬头,眼前的一切让她心神俱震。
目光前全世界都成了白色的,雪山一座连着一座,暗夜里无日无月,可是天地却同时泛着光辉亮如白昼,这白昼将天地融为一色,无边无际的苍茫,永无止境的虚无。在这惊为天景的夜色下,还有什么能够显眼的存在?
原来她能将那俩排栅栏看得那么清楚,并不是因为亭子里的灯,而是因为天地赐予的夜光。
亭子斜上方有一段平缓的楼梯,楼梯之上是整座山脉的最高峰处,山顶突兀长了一颗粗壮的树,此刻已被白雪包裹,一阵风过,树枝上的白雪点点撒下,像九天玄女在暗夜里撒下的无数荧光,青灰色的枝干渐渐露了出来,万千的枝丫轻轻摇晃,树干却未有丝毫松动,就像一个在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的僧人,那么孤独,却那么坚毅。
无来由的,陆大海想爬上去看看。
扶上楼梯俩侧的栏杆,手指猝不及防触到了至冷的白雪,十指连心,刺骨的寒冷瞬间传入心里,飞速收回手,重重哈一口气,不抵用,于是陆大海破罐子破摔般的用一只手狠狠抓在栏杆上,反正自己一定要爬上去的,早点适应这些逃不开的魔障,也许就不会在半路上因为难以忍受就停滞不前。
这便是陆大海执拗的一面,有时候痛苦的就像要死了一般,可是,依然想爬上去看看,就是想去看看而已。
手逐渐失去了知觉,庆幸这段楼梯并不多,走完最后一阶楼梯,陆大海才知原来山顶是一处篮球场大小的平地,最中间用石头围着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便是她刚刚看到的那棵。整块平地的边缘处被用与楼梯扶手一样的合成木栏杆包围起来,大约有一个成年人的一半高,应当是怕游人摔下去而立的。
陆大海知道,栏杆的另一边,便是万丈悬崖了,她迫不及待想要观赏一下这种俯瞰深渊的感觉。所以她疾步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接近悬崖,渐渐看清了周围的山脉,皑皑白雪矗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最高处,天下都成了可睥睨得见的尘粒,抬手便可摸得到天。她三两步走到围栏隔断处,心中有一口郁结了十几年的浊气仿佛再也无法承载,她撞在栏杆上,从丹田而起的一阵能量脱口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阵比一阵高昂的叫声充斥在广袤的山间,回音在山间回环碰撞,这呐喊饱含了委屈,痛苦,气愤,求之不得,亦或是心有不甘。
陆大海几乎半截身子都吊在横栏上,仿佛要把腹内的所有浊气都挤得干干净净。
忽然,腰间一股极大的力把她向后拽了去,陆大海一时不查,被拽的向后倒去,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意外的是她没倒在硬邦邦冰冷的雪地上,迎接她的是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身下之人闷哼一声,陆大海很快反应过来,立刻翻转过身体,俩人隔开了一段距离,结果因为脚没踩好在雪地上打了一滑,身体向前倾去,下意识用手去撑地,又一股透心凉传至心扉。陆大海双腿跪地,立刻收回手,眼睛看向罪魁祸首。
还没等自己兴师问罪,一道震天响的吼声就划过稀薄的空气晴天霹雳般穿透耳膜,“陆大海,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像一只平日里乖顺无比的家猫忽然就变成了尖牙利嘴攻击性极强的野猫,陆大海被震慑的惊在那里。
“你才疯了,我在这喊几嗓子,你为啥跟个鬼似的突然从后边拉我,你在干什么?”陆大海反应过来后也吼起来,她好不容易想释放一下情绪,全心全意看着前方的广袤天地,被陈顺发疯似的拉扯吓了一跳。
“你只是喊几嗓子?”陈顺不确定的问到。
“当然,你以为我在干什么!”陆大海依然生气。
陈顺却忽然咧嘴笑了起来,撑地的手肘陡然一松,身体成大字形摊在雪地上,嘴里嘿嘿嘿的笑个没完,就像忽然中了什么魔咒。
陆大海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她有些明白了。她默不作声从雪地上站起来,再次来到栏杆旁,绵延的雪山愈发清晰了,正下方的深渊却依然深沉的如更古般久远。
“其实我只是想出来走走,没想做什么的。”
陈顺偷偷舒了一口气,依然静卧着,似乎只有这样摊平身体,才能让刚刚揪起的心慢慢落回它本来的位置。
陆大海扭头看了一眼陈顺,苍茫的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俩个人的存在。她再次转过头,面向万丈深渊,像真正发疯一般的张大口,“啊啊啊……去他么的‘犀利虎’,去他么的破学校,去他么的十七岁,啊啊啊,来啊!都来啊!老子不怕你们,老子永远不会屈服。”因为太过用力,女孩的脸都似乎扭曲起来,这股憋屈的气已经在她身体里好久好久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