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轻喜聚——兰思思
时间:2022-02-27 08:30:21

  凌瑶时常在古柏街的人行道上与他狭路相逢,小刀总是急吼吼的,一边喊着“借过借过”,一边车子已从你身边滑过去,很嚣张的样子。有天下午凌瑶经过奶茶店时,看见他坐在电驴上等奶茶打包,他主动和凌瑶打招呼,笑容格外亲切,像碰见了老朋友,凌瑶对他的一丝反感也就烟消云散了。
  凌瑶问了花姐一个久存心底的疑问,“为什么每天只提供两种套餐?”
  “省事嘛!老板说他应付不来人多。而且他会的菜也就那几样。”
  “那要怎么发展啊?”
  “不要发展,两个人忙虽忙点,收入刚好开销,老板说这样好,做大了累。”
  “你们老板真奇怪!我还没听说哪个做生意的不想发财的呢!”
  花姐笑说:“是有点奇怪,就这么个人,不过是很好很好的人!”
  来周四餐厅前,花姐一直到处打零工,一两个月换一家,有时是单位业绩差开不下去,有时是老板拖欠工资。
  “程老板从来不拖工钱,给得还不少。我在这干了两个多月就春节了,老板发我一个红包,我打开一看,三个月工资呐!去年疫情爆发开不了工,老板问我等好转了还来不来,我说来,他居然给我预支了半年工资。他这么义气,死活我也得干下去你说是不是?所以疫情一过我就跑回来咯!”
  凌瑶说:“是你人好,能干,他找不着更好的,想留住你。”
  花姐笑得开心,“也可能。我们四川人特别能吃苦。”
  “花姐是四川人呀!跑这么远来打工?”
  “没办法!这儿的钱比山里好挣,我们村年轻人都跑出来打工了,地给老人种,或者租出去。”
  “你出来多久啦?”
  “好多年咯!头些年家里到农忙就喊我回去,后来我就不回了,寄钱回去,叫他们雇人收粮食。我回去也做不了多少事。可家里都反对我出来打工,说养了两个女娃,不需要那么吃苦。我说女娃就不是人了?我还要攒钱把她们都接出来,好好念书,将来上大学!”
  凌瑶听得唏嘘,想到自己的母亲,花姐和她很像,感觉上的那种像。
  “你妈妈呢?”花姐问。
  “早不在了,癌症,我四岁时候走的。”
  花姐恻然,没说什么,以后再见到凌瑶,笑容里总带几分怜惜。
  一次两人在店里聊天,那只叫阿虎的猫悄无声息钻到凌瑶脚边,凌瑶正想俯身撸猫,老板从外面走进来,穿长衣长裤,手上拎满东西,走路快且稳,不跟任何人打招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从凌瑶面前走过去,虽然没戴口罩,凌瑶却只抓了个囫囵,五官似乎挺周正,看年纪该有四十多了。
  花姐追在他身后说:“你饭还没吃吧?要不我给你下碗面条?”
  老板头也不回:“都行。”
  他抬脚把通往后院的门轻轻一踹,阿虎抢先跃出去,老板似乎嘟哝了句什么,很轻,凌瑶没听清楚,人和猫很快都消失了。
  凌瑶问花姐,“老板是不是生气了?看见我在这里缠着你讲话。”
  花姐笑,“不会不会!他就这样脾气,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你习惯就好了——今天肯定抓到不少鱼,阿虎鼻子灵,嗅得出来。”
  “是江里抓的?”
  “不是,去山上抓的。山上有条小河沟,一般人找不到。”
  花姐拎了水桶去厨房,对凌瑶说:“我要忙起了,不好陪你讲话了,晚上你再来,今天还是炸土豆饼。”
  凌瑶说:“我还要一份水煮毛豆。”
  花姐笑得一脸狡黠。
  又一次,凌瑶陪花姐在餐厅后院刷鞋,老板的橡胶鞋,抓鱼时穿的,沾了好多泥。水龙头有一米多高,从水泥地上直接钻出来,底下砌了个白陶水池,花姐就凑在水池里刷。
  “老板人好着呢!冷面善心,也没有大男人脾气,脏活重活儿抢着干,从不跟我计较,越是这样,越不能占他便宜……”
  凌瑶看到花姐眼里有温柔的光,对老板更好奇了,感觉不像寻常生意人,问花姐,花姐说:“只晓得这个店铺是他买下的,家里头有没有其他人不知道,反正从没到店里来过。”
  “他多大年纪呀?”
  “四十几岁吧,以前肯定是个读书人,楼上有好几本他带来的书,都是外国字,我看不懂。”
  阿虎蹲在墙根叫唤起来,像哀求,又像撒娇,水泥墙面上贴着一条条小鱼干,花姐告诉过凌瑶,小鱼都是老板上山抓回来的,鳑鲏鱼还有穿条鱼,全是猫粮,开饭时撕几条下来用水煮熟,拌上饭喂猫。
  “它是不是饿了?”凌瑶问花姐。
  “不可能!中午刚喂过,肯定是馋了!”花姐断言,“不能多给它吃,已经这么胖了。”
  凌瑶笑问:“会偷吃吗?”
  “它够不着撒!”
  阿虎似乎被花姐语气里的得意激怒,当真跳起来,想用小爪子去拍鱼,跳了几次,均告失败。它掩饰尴尬般的用爪子洗了把脸,不满地叫了两声走开了。
  “这猫哪来的?”
  “包子铺的老猫生了一窝,我就讨了一只过来,为了抓老鼠。”
  “它抓过老鼠吗?”
  “一次都没有!”花姐撇嘴,语气却像宠小孩,“娇贵得很!不爱吃老鼠,只吃鱼干和米饭。”
  老板突然出现在后院门口,但没走出来,只敲了两下门板,花姐会意,四点了,得准备开灶。
  花姐很快把洗干净的鞋服晾起,甩着湿漉漉的手进门,凌瑶也准备回家了。
  老板在厨房擦萝卜丝,听到凌瑶与花姐道别,照例不睬,只顾低头做事。也不知为什么,凌瑶忽然想逗逗他,不想像以往那样一走了之,仿佛她和老板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存在。
  凌瑶走到老板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截柜台。
  “今天有炸土豆饼吗?”她问。
  老板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凌瑶是在和自己说话,迅速抬头扫她一眼,“有。”
  “你炸的土豆饼很好吃。”
  “谢谢。”虽这么说,语气却不算高兴。
  “怎么炸的,可不可以教我?”
  “不教。”回答非常果断。
  凌瑶被逗笑,“怕我抢你饭碗吗?放心,我保证不跟你做同行。”
  花姐在另一边切菜,听到两人说话,也笑,笑容里有一丝紧张,大概是担心凌瑶把老板惹恼。
  老板始终没有停下手中活计,也没朝凌瑶看,“那也不教,有空我会写成秘籍,死后带进棺材一起埋了。”
  “为什么?!”
  “等人来盗墓啊!”
  “……好冷的笑话。”
  凌瑶怀着一丝高兴走出餐厅,像发现了宝藏,原来沉默寡言的老板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呢!
 
 
第10章 找把柄(上)
  晚上九点,凌瑶在房间里看书,听到敲门声跑去开,门口站着个挺精神的小伙子,手臂挽着个没形状的女子,女子穿西装短裙,飒爽的短发,平日里白皙精致的粉脸此刻通红,是何萧萧。
  小伙子架着何萧萧往里走,手忙脚乱,“我是何姐同事,她今天喝多了。”
  凌瑶赶紧伸手接盘,顺口问:“是心情不好吗?”
  “呃,不是,去见一个合作商,一不小心喝猛了。”
  两人一起把何萧萧放倒在沙发上,凌瑶直起腰来说了声谢谢。
  赵一诺兴致挺高,“不客气,应该的——你是何姐的妹妹吧?我叫赵一诺,是她下属。”
  凌瑶点点头,不懂赵一诺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别有深意似的,看着让人反感。
  “太晚了,我就不留你了,回去路上小心。”
  赵一诺本想坐下来喝杯水再走,听凌瑶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开口了,点头说:“行!那我走了,你留步,照顾好你姐姐啊!”
  凌瑶在门口象征性地客气了几句,就把门关上,转身看见何锐从房间里跑出来。
  “作业写完了吗?”
  “早写完了。”
  “那还不睡,在干嘛呢?”
  何锐不吭声,凌瑶当然能猜出来他在玩游戏,只是当着何萧萧的面没说出口,何萧萧直挺挺躺在沙发上,双眸紧闭,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何锐朝沙发上的母亲看了看,跑到卫生间去绞了把冷水毛巾回来,把毛巾搭在何萧萧脑门上。凌瑶看他操作熟练,心知这情形不是第一回 了。
  凌瑶朝何锐挥手,“你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我看着她。”
  把何锐赶回房间后,凌瑶搬了把椅子在何萧萧身旁坐下,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就凝神端详何萧萧。
  何萧萧的五官不算很美,眼睛偏小,嘴唇略厚,鼻子也不够秀挺,她美就美在一身雪白的皮肤,细滑柔嫩,足以盖去一切瑕疵。曾有男生评价她,“像支奶油雪糕,每次看见都很想上去舔一口。”很猥琐却也够形象。
  那时的确经常有男孩在她们家门口鬼鬼祟祟出没,渴望见何萧萧一眼,就算被她骂几句也是好的。何萧萧少女时期脾气很大,多半是被宠出来的,奶奶的溺爱,还有那些男孩们的追捧。
  凌瑶自省,她妒忌过何萧萧吗?应该有过,但从未失控过,她们差六岁,苛刻点算差不多是两代人,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对何萧萧一直是仰望的姿态,但也不意味着何萧萧能随意驱使她,所以她们很少有亲密无间的时刻。
  凌瑶考上大学后,何萧萧有阵子似乎不太高兴,不接凌瑶的电话,拒绝与她交谈。凌瑶知道她任性惯了,又遭遇坎坷,并不与她计较。大二时,何萧萧忽然到学校来找她,说生活安定了,并给了凌瑶一笔钱,让她以后别再找爷爷奶奶要生活费,她会给。那时凌瑶觉得何萧萧一下子长大了,有了姐姐甚至是当家人的样子。
  躺在沙发上的何萧萧忽然皱着眉头有了动静,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陈总,这杯我也,也喝了,您,您要是不满意我……我接着喝……”
  凌瑶想起那个坐在男孩摩托车后神采飞扬的何萧萧,忽然一阵心酸,当年那个趾高气昂的姐姐去哪里了?
  **
  团结路上有家金座大酒店,三楼的日料餐厅相当不错,生鱼片特别新鲜,价格自然不低,但也没贵得离谱,是中高等规格的商务会餐良选,另一个好处是酒店附近停车方便,楼下停不了,对街就是个超大的露天收费停车场。
  何萧萧躲在停车场自己的车里,密切关注对面酒店的动静,唯恐眨一下眼睛就错漏重大信息。
  跟踪乔冬原本只是个玩笑,何萧萧对赵一诺这么说的时候并未当真。她看出攀上SHE难度系数过高,自然不愿坐以待毙,就私自找了另一家叫万江的代理商洽谈——手上有个备胎总好过空无一物。
  她叮嘱赵一诺,“这事暂时别告诉杜总,咱俩先跟人谈了再说,万一没谈成就没必要说了,免得给了杜总希望又让他失望。”
  赵一诺自然没意见,笑说:“你还挺细心的。”
  “学着点儿!”
  万江的陈总比乔冬要好打交道得多,何萧萧约他吃了顿饭,席间酒喝得尽兴,何萧萧趁陈总高兴,开出了不少对雅美有利的条件,陈总答应了其中的八成,让何萧萧着实得意了一番。她拿着这些条件去找杜坤汇报,却被杜坤泼了盆冷水。
  “让你好好在SHE身上下功夫,你找万江干什么?”
  得!前一晚的酒全白喝了。
  赵一诺总算做了回有心人,那天跟SHE的前台妹妹胡扯时互换了微信号,此后两人经常在微信上互动,乔冬的各种行程就在这些互动中一点一点拼凑出来。
  何萧萧望着赵一诺抄给她的那页纸,上面罗列着乔冬常去的地方和可能的时间段,撇嘴说:“饭局还挺多,家里都不用开伙了。”
  两人专门加班研究如何拿下乔冬的攻略,当然不能在公司明目张胆地研究,赵一诺对全市的大小餐饮店都很熟,由他拿主意挑了家带卡座的小饭馆,两人往角落里一坐,边吃边聊。
  赵一诺见何萧萧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开着手机浏览器查各种信息,问她在干嘛,何萧萧说:“看哪家饭馆消费便宜点,咱们进去蹲一个。”
  她的小家气让赵一诺十分鄙夷,“你这思路就不上道,当然得挑贵的下手了!公费吃喝的好机会啊!回来让老杜报销!”
  何萧萧一想也对,喜笑颜开说:“什么时候等你当老板了,记得给姐姐留个位子,你这么大方的老板我最喜欢了!”
  “哈!我要是做老板公司早晚得关门!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肯回去接班了吧?我那是替我爸妈着想呢!”
  不过纸上谈兵容易,动真格时才发现困难比想象的多,最基本一条是如何不被对方发现又能不跟丢,个中曲折简直可以写一本书。
  当然最难的一点还是要找到把柄,就算顺利跟对方来到目的地,也能找到个不错的观察点(通常都是包厢外面的某个旮旯),但隔着门什么有用信息都得不到。
  两人还因为精神紧张,点的饭菜也没胃口吃,赵一诺本来无所谓,但只要他一流露出大快朵颐的姿态,何萧萧就会拿眼瞪他,仿佛在谴责他弄错了目的,他们是来蹲人的,不是来吃的。赵一诺自尊心强,只得一再搁下筷子,陪她一起鬼鬼祟祟。
  “不行!再这么下去我要得胃病了——以后咱们还是别进来了,反正进来也看不到什么,还有极大可能暴露自己。”
  何萧萧采纳了他的意见,此后把车停在饭店附近,两人在车里蹲点,饿了就买点快餐填肚子,因为气氛轻松了,何萧萧也不再那么神经兮兮,赵一诺终于能吃饱了。
  “这回要能成,我打算改行去做便衣警察。”赵一诺啃着汉堡包跟何萧萧开玩笑,“还是这样刺激的工作吸引我。”
  “让你大冬天晚上出来蹲你干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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