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钝器砸在了肉身上。
海哥的一对眸子圆睁了两下,再次昏迷过去再不动弹。
“我听人说这玩意儿连天上飞鹰口里叼的小虫儿都能拍得清楚,真的吗?”
“真的。”
何遇丢下扳手,回想起这段对话木然一笑,那天,自己根本就没有按下快门。
冻雨息止,除夕的北疆飘起了大块大块的雪花,警笛纷扰中,川昱替何遇理了理淋湿的长发。
她双眸微红,但身子靠在他胸前时呼吸很平稳。
过了很久,何遇说:“我明天走,后天《风息》南京站开幕。”
川昱点头:“好,后天我去正蓝旗看口灌溉井,你要是打不通电话,应该是那片没什么信号,我人,好好的。”
没有挽留牵绊,没有伤感告别,他许她随心所欲,只再一次回应了她自己的打算。
何遇转身,抬头吻在了他脸上。
川昱笑了一下:“我记着,你不会让自己想念我的。”
何遇看着他的眼睛,勾嘴点头。
很久之后,风雪送来了一句淡淡的话——我会来找你,不管在哪儿。
第十一章 番外一求婚
“所以,没有求婚?”
“……”
“请了假专程去一趟你不求婚?这不是不干实事儿嘛!队长,你是不是……身体出了啥毛病?”
“……”
“三哥不是上个月刚做了体检嘛。”
“你懂什么,男人病多半是隐疾。这不实践啊,很多是看不出来的,就好像……”
“滚!”川昱终于开了口,紧皱的两道剑眉松了松,又更深地往眉心蹙。
眼镜还想打听两句,川昱一起身,连板凳都没留意捡,由着它被带翻四脚朝天,自己迈着步子风风火火往房里走了。
辛干以为眼镜说的“病”是指头疼脑热,麻溜跟过去在窗边问:“哥,要不我给你泡个感冒灵?”
川昱不接话,坐在床边,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面容严峻,胸口起伏,双手叉腰,放下,又叉腰,好半天才冲着床头何遇的那张照片咬了咬牙,狠狠地指了两下:“你厉害!”
思绪往回流,那是在《风息》人像展成都站展览的第一天。
川昱特地请了假从呼和浩特去找何遇。
飞机到达双流国际机场上空的时候遇上了大雾,耽误了好一阵儿才顺利降落。
晚点了,不仅没赶上开幕,还错过了展馆开放时间。
阔别的小半年里,川昱对何遇的思念只能用另一种形式告知,两人从一个拥吻开始,在空寂无人的场馆里放肆。
拉了灯,关了监控,偌大的展厅比鹅羽软枕更让人热情。
他记得温存之后,何遇绾了头发穿了他的衬衫,光脚露着两条白皙的长腿领着他看这场展览。
场馆上方做了玻璃结构的覆顶设计,几缕月光透进来,荧亮空灵。
何遇问:“什么感觉?”
他说一整年都没这么舒服。
然后,那两片赤红色的唇抿起了一个性感的笑,何遇指了一下正对面的那张半身像:“我说它。”
川昱也笑,盯着看了一会儿说:“有点儿怪。”
“哪里?”
“自己看自己。”
何遇点头,带着薄汗的手抚在了川昱脸上。
“好像……比照片里又黑了一点儿。”
“嗯,前段时间做事都是大晴天,下次注意。”
“注意防晒?”
“注意来之前穿件黑T恤,显白。”
何遇笑了一声,川昱也勾起了嘴角:“我防晒也就这样,只能对比补救。张叔的女儿月初生了个大胖小子,一出生皮肤就偏铜色,接生的医师说,固沙队的种,隔几代都一个色,叫太阳给晒入味了。”
何遇不禁将嘴咧得更大些,川昱只看着她笑,自己反而不说了。
好一会儿后,他侧过头吻了下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道:“何遇,我很想你。”
她止住了笑,川昱补充说:“每天都想。”
何遇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展厅里静悄悄的,没有浑善达克每晚都能听到或大或小的风流卷沙拍墙声。
何遇静默了好一会儿,抽回手跑到原来缠绵的位置将衣物完整地穿戴好。
川昱还想说什么,她将他的衬衫塞回川昱怀里,认真地吩咐:“快穿上。”
最后一个扣子扣上,何遇拉着他一溜儿小跑出了展馆。
停在门口的越野车上还带着那串数字划痕,何遇打开车门钻进车里,一脚油门载着川昱径直开出了市区。
“何遇。”
“嘘,我带你去个地方。”
川昱坐在副驾驶,看着眼前突然严肃起来的女人有些惊诧。
跟何遇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就算她下一秒撒开方向盘带他冲下山崖,川昱也绝不含糊,只是现在……他摸了摸口袋。
刚才在展厅没说完的话,或许过一会儿能找到更好的时机。
这么一想,川昱没再多说什么,坐在副驾驶陪着她,转眼便睡了过去。
夏季正是固沙工作忙碌的时候,为了挤出时间来看她,川昱前几日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在工作,现下心里安静,夜风和煦,他睡得很安稳。
“噗——”
不知过了多久,川昱听到一声闷响。
睁开眼,车子停在一条盘山公路的山腰上,天边有浅金色的光晕,快要日出了。
“何遇——”
他唤了一声,没听见人应。
川昱连忙跑下车,刚将两手环成喇叭状准备寻她,便看到她咧着一个狡黠且有些羞涩的笑从车后探出一颗脑袋瞧他。
“在方便?”他不由得勾起了一个坏笑。
何遇点点头,将身子收了回去。
他本打算原地等她,突然又听见一声重重的“噗”声。
“摔着了?”
“没有,没有。”
“我看看。”
“我方便呢。”
“又不是没见过,我看看。”
“等一下,等一下……”
何遇的语气难得慌张,川昱察觉到不对劲,迈步往车后走。
刚靠近后车厢,“砰”一声响,何遇用身体死死地靠挡在后备厢门上。
门没合紧,露出了一个袋子的角。
川昱略微扫了一眼,防水避光的密封材质,鼓鼓的,刚才那两声想必就是它掉在地上。
“里面装了什么?”
“没什么。”
“何遇。”
荒山野岭防水袋,重物落地声……川昱眯了一下眼,尽管知道她不会杀人放火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他没有再向前,却摆出一脸老干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表情,何遇与他对视了几秒,开了口。
“川昱,你忙着固沙,我忙着巡展,没记错的话,这大半年连带今天,虽然我们就见过两次面,但是我总觉得,自从有了你,对别的男人似乎也没什么耐心看了,你觉得呢?”
“一样。”他如实回答,同时也琢磨这个小女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何遇点点头,顶着后车门从口袋里掏了根烟点上:“那既然这样,就好办了。”
说完,何遇把烟掐了,身子一挺,径直让那个长而鼓的防水袋掉在了地上。
川昱正想问什么,她蹲下身子将口袋拉开了。
一摞、两摞、三摞……纵使川昱不贪财,一下子见着小半个人高的现金也叫他有些目瞪口呆。
川昱还没反应过来,何遇又将刚掐灭的烟点了起来,说道:“本来以为放松了,嘿,还是有点儿紧张,我再抽烟一口。”
川昱:“……”
“平时展览门票都是网上预订和扫码支付,昨天可邪门了,成都站,清一色都是用现金的,本来收纳好了存起来也是一样的,但川昱,我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四川这个省份挺邪乎的……”
她正说着,川昱猛然觉得四周的地形熟悉了起来,他记得左手边的那道山峦,山脚下绵延了一大片竹林,再往南一点儿,有条山溪……这儿是他大学时参加志愿者活动的地方,换句话说,当年他就是在那儿救起来何遇的。
川昱将她的心思猜了个大概,刚要开口,何遇赶在他之前抛出了一句:“不然,咱俩在这儿登记了吧?这算嫁妆,怎么样?”
川昱眉头一皱,手不由得摸了摸口袋……完了,这事儿让她抢先了。
“三哥!”
“队长!”
“三哥!”
川昱脑海中何遇叼着半根烟求婚的影子还没完全散去,院子里的辛干和眼镜就叫了起来。
他咬了一下牙,不小心着力点外挪,蹭到了嘴唇上,咬破了点儿皮,没两秒就出血了。
“哥,哥你快出来啊!”
“这……”
“队长!你快来看!”
外面吵吵嚷嚷,没过一会儿连尤金都操着一口内蒙味儿十足的“My God”出来叫喊。
川昱担心出了什么大事,顾不上擦血夺门而出。
刚跑到院子里就跟何遇撞了个正着,只见她站在满满一大卡车的水管、沙铲工具前一边揉脑袋一边说:“用钱做嫁妆太俗气,我考虑过了,出点儿别的吧,这些东西实用,你用算工作,于我算公益,你看怎么样?”
眼镜:“不得了,不得了。”
老张:“不得了,不得了。”
辛干:“不得了,不得了。”
尤金:“不——”
尤金的话还没说完,川昱一眼瞪过去,生平头一次又难为情又憋屈地冲何遇说:“不是,我说,这是选什么嫁妆的问题吗?”
第十二章 番外二川息
去过固沙队驻地,乃至只是从旁经过的人都知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以乱讲,但是川息,是绝对不可以惹的。
小丫头五岁半,能文能武,动敢拉尾骑羊,静可卖萌要糖。
城市里拘束无趣,何遇有意将她放在浑善达克养着。川昱起先很高兴,将这个微缩版的小何遇日日带在身边,在她还走不稳的时候,逢人就抱出来,捏捏脸,擦擦手,颇为得意地炫耀:“可爱吧,川息,我闺女。”
那时的小川息乖巧爱笑,总在川昱介绍完之后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甜甜地喊:“爸爸!”
除此之外,根据嘚瑟对象的不同,“爸爸”两个字也能准确地换成“辛干叔叔”“眼镜叔叔”“金叔叔”“张爷爷”,哄得整个固沙队的人都恨不能跳过谈情娶妻的流程,直接生个小女儿带在身边。
为此,川昱总在忙完一天工作之后,看着坐在自己膝上嘬奶瓶的川息发愁:“以后不知道哪个兔崽子来骗走我可爱的闺女。”
每每说到这句,满驻地的男人都开始咬牙切齿。
可没两年工夫,这种平白而生、无明确对象的恨意就转化为另一种情绪。
“D1117封育的那片草场植被恢复得很不错,不过昨天巡检的时候发现西北边有被牛羊啃食的迹象,今天去那儿检查一下被侵面积,顺便在外围重新插上立牌,好叫附近的牧民引起注意。”川昱指了指铺在桌面上的那张区域图,听到一旁用小木勺舀奶茶喝的川息没了动静,一扭头,小丫头果然已经舍弃了勺子,正学着小羊舔水的样子将半个脑袋都扎进了碗里。
听到川昱布置工作任务的声音停了,小川息立马仰起了头,余渍顺着脸颊流了一颈,依旧若无其事地捞起一旁的木勺舀奶喝。
一屋子人被她的镇静惊得目瞪口呆,一边看着川昱替她更换早上才穿上的小外套,一边暗暗商量。
眼镜:“快算算快算算,今天轮到谁看这个小祖宗了?”
辛干:“我记得是张叔。”
老张:“什么?说话要凭良心啊!前天就是我看的,好家伙,这会儿我衣兜里的牛粪味儿还没洗掉呢。”
尤金:“昨天是我,喏,我裤腿上还有她绞的洞为证,三四个,你们可不能装看不见欺负外国人。”
眼镜和辛干对视了一眼,二选一的问题,如临大敌。
果然,川昱很快就捞着小姑娘换下的脏外套开始说:“今天谁负责看她谁领走,我去给她把衣服搓一搓。下午何遇过来接孩子回北京上学,大伙儿受累了。”
眼镜看了看小川息,想起了上次自己看她时稍微打个盹儿,就被扎了满头小辫,还顶着去了镇上的事儿就后怕不已,率先抬手指辛干:“他,队长,今天轮到辛干了。”
辛干脸一僵,川昱说:“行,今天你的活儿算在我头上,谢了。”
眼镜呼了一口气,身后的老张和尤金也为“逃过一劫”欣喜不已。
辛干想了想,有些发怵地问川昱:“哥,何遇姐下午就把孩子接走了,你看,今天你是不是趁机巩固下父女感情呀?插标牌的事儿我们几个就能搞定。对了,听我阿姐说,孩子记性不好,要是感情不深啊,过一段时间没见就跟你不亲了。”
川昱抿了下唇,想着昨天半夜里被川息折腾起来陪她披床单演仙女的事就差点硬汉落泪,立马正色道:“父女感情……够深了。”
辛干还想说什么,小川息就踱着步子走到了他身边,粉嫩饱满的一只小手攥着辛干的衣角,奶声奶气道:“辛干叔叔,你不喜欢跟我玩吗?那你跟爸爸去工作,小息自己留在家里吧,我可以跟马棚里的大红和灰灰玩,它们不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