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他与风息共缱绻
作者:三川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2-01-1
内容简介
何遇这女人邪性得很,看着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儿,却眉梢眼角都是钩子,顺毛捋下去着了她的道,逆毛薅上来又被她钳得死死地。
“川昱,有了你,见不见或者睡不睡的都挺好,对别的男人,身材再好似乎也没什么耐心看了,你觉得呢?”
“一样。”
“不然,咱俩就登记了吧?怎么样?”
川昱眉头一皱,完了,这事儿让她抢先了。
作者简介
三川:
喜欢呼啸的风喜欢滂沱的雨,
喜欢将现实的事故变成笔下的故事。
已出版:《余生爱你如初》《风吻过他的侧颜》等作品
第一章 冤家路窄
(一)
透过红酒杯看过去的银框带着金色,像一种什么东西,何遇的脑袋里一时没有确切的答案。
展会现场是不允许喝酒的,但经纪人还是给她倒了一小杯,不然,怕留不住她。
离何遇七八米远的正前方有一张展出的黑白色的照片——是一个刚从夜宵摊上喝得烂醉走出的街头辣妹的半身像。辣妹的额角有几处伤,冲镜头比了一个中指,带着目空一切的笑。
邻近的一个观展者看了许久发出一声叹息,掺杂着自以为优越者的可怜与鄙夷。
何遇一向不喜欢关注旁人,但她很喜欢这个反应,觉得滑稽。
《野蛮生长》摄影展选用的照片只有十七张,比任何一个见报的展会都少,可取景的地域跨度却几乎纵贯了整个中国的东西向。南方多雨,她不喜欢。
何遇记得照片里那些人物的所有细节,比如眼前这个姑娘,她的眉毛里有一颗痣,藏在眉色最浓的眉峰位置,照片上看不出来。
何遇抓拍下这张照片后问:“我可以存下吗?或许会用于展览。”
女孩翻了一个白眼:“随便,你有钱吗?搞点来花花,收你五十块。哎,刚才那张照片要是真有用,记得搞成黑白的,反正老娘死了也没人收尸,当遗照了。”
端着酒杯的何遇想到这儿,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笑,有欣赏、艳羡,打心眼儿里觉得那是个好姑娘,至少在用力、鲜活地活着。
“每天1000张的网络预约票一上架就全部售空,今天的500张窗口票更是差点儿没让那些人打起来。遇,你是最好的,为什么不肯给更多的人见识完美的机会呢?我们的场馆完全可以容纳比现在多出数倍的参观人次。”
助理Kevin熟稔地搭上何遇的肩,眼睛却顺着她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那张竖中指的照片上。
他们相识于一个名利场。
2013年,当天Kevin背了一只Chanel的呼啦圈包,走秀款,名如其物,包体硕大。何遇站在一个角落里抽烟,觉得自己去说细枝末节的事情太麻烦,就想找个经纪人,最好“婊气”一点的。圈内的一个熟人随手一指,Kevin的视线正好与她对上,他闻到了无上限的人民币味道。
“遇,你知道那些期刊怎么评价你的作品吗?”Kevin问。
何遇穿了一双细高跟鞋,比他略微高一点儿。从他的角度看,她的颧骨看起来比平常格外高一些,很冷,很古典,也很美。
“所有作品都会收入影集,现场一张票都别加,我累了,先走了。”何遇侧了一点儿身子,很巧妙地让Kevin的手从自己肩上溜下,酒杯顺势传到了他手里。
Kevin托着杯体摇了一下,酒一点儿没少。
一个小助理轻声跑过来,看了一眼何遇的背影有些讶异,依旧对Kevin说:“Kevin哥,专访会场准备好了,问题过滤过,这是提问清单,记者正等着何老师呢。”
“记者正等着何老师呢。”Kevin学着小助理的语气复述了一遍,腰一叉白眼一翻,“好几百万还正等着老娘呢,有用吗?我问你,酒杯里的吸管跑哪儿去了?”
“忘……忘了放。”
“你这么棒怎么不干脆忘了细胞分裂永远做个受精卵!”
Kevin虽然气得够呛,但声音压得极轻,落在一旁的观赏者眼里更像一对亲密兄弟在窃窃私语地品评摄影作品。
小助理接不住这句吐槽,尴尬地站在那里。眼看何遇就要走出大门了,他才皱眉喃喃了一句:“Kevin哥,怎么办啊?”
Kevin瞥了他一眼,视线在那双慌张但足够圆亮的眼睛上停留了两秒,说道:“碰运气吧。”
何遇疾步走向大门,未得到访问允准的记者将展会入口团团围住。透过一扇茶色玻璃大门往外看,城市的霓虹、观展的引路牌、摄影机的补光灯都像无数双眼睛。
“有后门吗?”何遇没回头,但她知道身后跟着Kevin。
“有,展览期间临时封闭了。”
“打开,带我过去。”
“遇,越是曲高和寡的艺术越需要流量和曝光度。”
“当然。”
“那你……”
“我追求的不是艺术。”
“什么都好,知道你讨厌热闹和嘈杂我替你安排了专访,只有几个问题,你看看,不想回答的可以画掉。”
Kevin适时将清单递给她,何遇一边朝后门走,一边快速浏览。
“《野蛮生长》定名的出发点与立意?没有;单幅作品拍卖的预估价?最高的那个;个人成长经历对摄影作品的影响……”
她的目光停留在第三个问题上。
WPP、达盖尔奖、哈苏国际摄影奖……这个问题总在不同的场合被乍然问起。
“抱歉,遇,人们需要这个。”
“从绝境中苟延残喘下来的少女凭借热爱与勇气铸就辉煌?”
“差不多,可以更煽情一点。”
“狗屁。”
“是,狗屁。但是遇,你先跟我回去接受采访好吗?”
高跟鞋停在后门的大挂锁前,何遇向Kevin伸出手。
Kevin只好说道:“钥匙存在大厦保卫科,我让他们送过来。遇,接下来的一个月会是展会最受瞩目的时候,你用镜头换来的成功,应该在镜头前分享。我会把专访调到明天下午,你今天好好休息,好吗?”
何遇背手,玉琢似的一段手臂伸过脖颈将发髻拆散,盘发的是一支刻刀造型的铬锻簪,银白色,很衬她。
Kevin拿到钥匙后,把细端伸入锁眼儿转了几下,“咔”一声,门就打开了。
何遇认真地回答:“有些不得空,还有一个拍摄计划没完成,今晚就得动身。”
Kevin明知故问:“动身去哪儿?”
何遇掏出手机,指腹随意滑了两下,误点进了电子邮箱,看到了一封半年前的未读邮件,发件人Unknown(尤金),主题栏写了一句与垃圾广告异曲同工的话——浑善达克沙地欢迎您。
她指着邮件说:“这儿。”
“浑善达克沙地?这是哪儿?”
“内蒙古吧。”
“……”
(二)
十月,入夜后阿巴嘎旗的气温降到了零下,没下雪。
手机移动电源电量耗尽、爆胎一次、陷沙一次,这次求安宁的入蒙之旅本身一点儿也不安宁。
何遇出发前给尤金回复了一封邮件要具体地点,尤金立马打了电话说从机场到驻地的路不好找,会有人来接。她说:“不必,这边信号不好,喂喂……”
当灰色的越野车停在宝拉格旅馆前时,何遇清楚地听到了轮胎碾压沙砾的“咯咯”声。
何遇靠在车座上点了根烟抽了两口,捻熄后,下车从后备厢拖出一只背包和一只行李箱,随后锁了车锁,往那道半开的门里走。
宝拉格旅馆的老板娘正坐在门后用一枚磨得锃亮的钢针穿牛羊肉干,七块肉干一摞,专门卖给徒步旅行的背包客。
何遇穿着厚实的冲锋衣从门口跨进来,用包将门缝顶开了一些,门撞到了穿肉者的屁股。
老板娘没回头,只是大声朝柜台吆喝:“阿拉格,有客!”
柜台上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抬起了脑袋,指了指正上方一排系着褪色黄绸的木片。
单间七十块,标间一百一十七块,很随意的标价。
何遇说:“一个标间。”
男孩趴在柜台上朝何遇身后看,老板娘已经将门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何遇说:“就我一个人。”
“标间两张床哦。”
“知道。”
男孩看着何遇觉得奇怪,但这份好奇没有停留太久就被灯罩上的一只小飞虫吸引过去了。他盯着看,何遇也不催,直到再一次响起了推门声,男孩才“咯咯”地笑了一声,迅速问何遇要了身份证登记。
“额吉,有客!”他以同样大的声音向老板娘吆喝,得胜般地从柜台后的高凳上跳下引着何遇上楼。
男孩在前,何遇在后。
走到楼梯口时,何遇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很幽微,不是这个店里原有的。
“小伙子,等一下啊,就穿完了。”老板娘招呼着。
是刚进来的那个人身上的气味。
何遇上了楼。
小旅馆标价随意是有道理的,陈旧的木楼梯每走一步都“吱吱”作响,房间分布也密而乱。
男孩说:“柜子里有毛揪揪哦。”
何遇没听明白,问道:“什么?”
“房间柜子里有毛揪揪哦,有两个,左耳朵塞一个右耳朵也塞一个,运气好就不用,你别丢哦。”
男孩停在一个房间门口,用钥匙戳下一块门锁边翘起的漆皮,冲她笑了一下,开了门。
何遇没明白他刚才的话,也不想问。
乍看过去房间里收拾得倒算干净,墙壁上还挂着空调,条件已经很好了。
男孩问道:“啊!你要洗澡吧?”
“是。”
“用热水吗?”
“今天零度。”
阿拉格笑了一下,小拇指小心地戳了下何遇的外套,似乎在通过衣服厚度检测她的抗冻能力:“我给你换一间吧。”
“随便。”
“嘿,我最好了。”
“……”
他将何遇领到了隔壁房间,面积差不多大小,少了一张床。
“单间?”何遇问。
“这间的热水器没坏哦。”
“我需要一个软一点儿的地方摆我的相机。”
他笑:“我最好了。”
他转身跑开,将楼道踩得“噔噔”作响,冷风从尽头半开的窗户灌进来。
何遇打了个哆嗦,正要关门,男孩“噔噔噔”又回来了。
“给,单间,我最好了。”他手里攥了一个花布缝的坐垫和找的四十七块零钱。
何遇接过,道了谢,进了屋。
她放倒行李箱,打开绒布袋取出那些镜头,RF15-35mm、RF2470mm……一一检查是否完好,这一路太颠簸了。
最后取出的是RF70-200mm,何遇摸了一圈,套上相机机身,开门,迅速拍下了那条被寒风侵袭的走廊。
狭窄逼仄,灯光昏暗,尽头的窗口像一口深井,盛着化不开的浓黑色。
“在阿巴嘎旗,我也说不清具体是哪儿,那……你在家想我没有?”不知道哪个房间漏了娇滴滴的一声。
何遇删了照片装好镜头,从背包里取出雾化喷头和洗漱用品,熄灯去了浴室。
门口有摊水,她落脚时往旁边挪了一点儿,三两下换上自带的喷头,连浴室的灯也熄了。
她喜欢在暗色中触碰自己的皮肤,雾化的细水珠轻柔得像某种透薄的丝绢,滑过她高耸流畅的锁骨、纤长细腻的脖颈……还配合一遍遍的悉心擦拭方能完成清洁。
浴室有一面正是房子外壁,眼下起了风,腾卷的细沙尘隔墙在何遇耳蜗中磨蹭,“沙沙沙、沙沙沙……”千万个小分子的交响声,聒噪、粗粝,但性感,是大自然在调情。
今夜会做个好梦的。
何遇擦干了身子换了一条齐脚踝的吊带连衣裙,棉里掺丝,舒适、贴身。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干冷适合睡觉。她的确很累了,明天还要接着赶路。
就在几个小时前,天色还没有完全黑的时候,她从驾驶室探出脑袋问一个放羊的牧民:“大叔,乌斯固沙小队怎么走?”
牧民嚅动的唇瓣配合上现下她脑海中一声无奈的重复:“什么地方?从没听说过。”
“要是真跟你说的那样,我也不用跟她们一起过来了,什么加班,你啊,就是借口多。”
先前那个打电话的声音还在,别的房间也不是十分安静。何遇想起了阿拉格有关毛揪揪那句“左耳朵塞一个右耳朵塞一个”的话,明白了,摸黑坐到床沿在柜子里摸了摸。
什么都没有。
何遇皱了下眉,困意上头,噪音也懒得管了。
小旅馆的床单带绒,她探脚进去,刚感受到温暖便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
床上有人!
她还来不及反应,躺在床单中的那人已经死死扼住了她的脚踝。
手掌宽大,力量十足,是个男人。
她下意识地先去开床头的灯,还没够着,躺卧的男人就一跃而起,一把将她倒压在枕头上。
动作狠准,是个老手。
“我……”
“去”字的音节没吐全,那只手便扼住了何遇的喉咙。
叫不出声,力量压制,男人半骑在她腰部伸手从床边够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