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风息共缱绻(出书版)——三川
时间:2022-03-01 08:52:45

  她挣扎时,听到了一声轻笑。
  “见了光对我们谁都不好,你身材不错,可我没这爱好。哪,拿着,怎么摸进来的怎么摸出去吧。”
  说着,对方骤然往她V字的领口里塞了一把东西,纸钞的边角硌得她胸口的皮肤生疼。
  她故意忍着没出声,对方一撒手,她起身径直朝他脸上狠狠甩了一耳光,厉声喊着:“我弄死你!”
  愤怒是真,引人注意求救也是真。
  “什么毛病!”男人怒了,逮小猫小狗一般直接将她揪离了地面。
  何遇不服输,几招散打的本事因腾空不好发力便拳打脚踢,虽然没有章法,但踹在身上一样的疼。
  “得,给脸不要脸了是吧!”他拎着她走了两步将人狠狠压在墙壁上。
  何遇冷静地想:再不来个人,自己就该命丧内蒙了,没化妆见报不太体面……
  突然,眼前亮起一道亮白灯光,对方开了灯。
  男人稍浅的古铜色皮肤使得高大的身材带着原始的征服感,脸型棱角分明,有北方汉子典型的俊朗,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透亮,藏着摄人的力量,一条工装裤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腰上。如果不是他说话做事太混账,单冲这副皮囊,自己也一定会给他拍一张照。
  何遇瞪着他,见他单手从耳朵里掏出了两个毛揪揪扔在一边,咧嘴咬了一下牙:“怎么?不弄你两下不痛快是吧?”
  “吱”一声,门开了。
  “消气消气,这是怎么了?”闻声赶来的老板娘见两人这架势吓得够呛。
  何遇目不转睛,他却突然撒了手。
  她双脚落地,地板“咣当”一声闷响,摔了个屁股蹲儿,几张皱皱巴巴的纸钞从她领口掉出来落在了地板上。
  六十三块,他给她开的价比这个荒郊野地的小单间房价还少七块。
  “你问她!”男人没好气地说。
  老板娘迅速跑上前来,男人是她亲自接待安排的房间,这个女孩……
  见何遇从地上爬起来,气势汹汹的,老板娘认出来了,这是自己穿肉干时顶门进来的那个人。
  “我说怎么串儿上只有备用钥匙了,嗨!”老板娘喃喃了一句,一脸尴尬,她明明记得何遇要的是标间的,可看到一旁的浴巾,大致也明白了,连忙赔不是,“误会误会,有话好好说。”
  “一个男人半夜把手往女人领子里伸叫误会?”何遇立在一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人。他不是流氓,只是将她当作小旅馆半夜拉活儿的失足少女了。
  从他说第一句话起,何遇就猜到了,可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老板娘吆喝着叫阿拉格拿登记册上来给两个人看。
  何遇的信息登记在202,标间,因为热水的问题给换了隔壁201后,阿拉格没更改,老板娘这才给男人开重了。
  看他的样子,大概是一进来连灯都没开就摸了耳塞倒头睡下的。
  何遇瞥了一眼登记簿,“川昱”,名字倒还算配得起这个皮囊。
  “对不起哦。”阿拉格将头垂得很低,急得泪眼涟涟的。
  川昱坐在床头,伸手在阿拉格头上搓了一把。
  还不算太人渣。
  “算了,谁不犯错。”何遇比川昱更快吐出了这句话。
  阿拉格抬起头,用袖子左右抹了一把眼泪,老板娘放下另一个单间的钥匙连连点头领着孩子出去了。
  “你,不许走。”何遇从箱子里摸了香烟出来,坐在床头吸了一口。
  川昱站定,将何遇从脚看到脸上,不带一丝回避,也没多大兴趣:“女的,一个人住旅馆,晚上最好用东西顶着门。”
  “跟你不熟。”
  “行,当我白说。”
  他的视线在房间里绕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没找到。
  何遇用脚点了点地上的纸钞,问道:“什么意思?”
  “误会。”
  “我像小姐?”
  “黑灯瞎火的,谁知道?”
  何遇抬指击了一下烟身,地板上多了一小撮白灰。
  川昱嗅了一下,是熊猫香烟。
  他默不作声地蹲下将钱一张张收进手里,腿部的肌肉线条因为下蹲的动作更加形状分明。
  何遇只是无意瞥了一眼,就立马收回了目光:“刚才不是说我给脸不要脸,你别以为我会算了。”
  “什么?”他扭头,一对折将整理好的纸币重新放回了裤兜里,裤头松松地挂在腰上看着有些痞气,不该解皮带睡的。
  何遇被他一脸坦然的反问激怒了,一把摁住了他。
  川昱并不挣扎,语气如常:“我塞钱,你给了我一耳光,还想怎么样?”
  “你摸了我的腰。”
  川昱脸色一沉,刚才她想开灯,他当她是拉活儿的,怕看见脸了当他嫌弃她丑没面子,便翻身将她摁在了枕头上,握住脚踝的手往上带的时候,的确划过了她的腰。但只是手背,知道是女人他就没打算占一点儿便宜。
  “……”
  “没话说了吧?”
  “只是手背。”
  “黑灯瞎火的,谁知道?”她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川昱瞪了何遇一眼,对上她的视线。
  这个女人想挑事,但他又看不出她更深一层的目的。抽熊猫、不差钱,但要真的只是因为那一下屈辱,她的表情未免也太冷淡了一些。
  她能原谅阿拉格,说“谁不犯错”时也不是装出来的。
  川昱叹了一口气:“得,对不起。”
  她的手还不松,稍长的指甲抠得他两边肩膀有些刺痛感。
  川昱没心思跟她耗下去,往旁边横向撤了半步无果,直接抿嘴站了起来。
  “嘶——”指甲勾住他的T恤衫在右边肩膀上划了长长的一道。
  何遇没想到,他会用蛮力来挣脱这种高位压制,更没想到,他竟然成功了。
  破皮了,划伤的地方转眼渗出了小血珠。
  川昱吃痛地吸了口凉气,薅起一旁的外套和另一把钥匙走出门去,一言不发。
  “什么德行。”何遇眯着眼睛吸完了手上的烟,捻熄后搬了个柜子把门顶上。
  关灯,睡觉,一报还一报,心里安乐了。
  她盖着被子翻了个身,感觉床上有个什么东西,伸手一摸,那男人的皮带落这儿了。
  (三)
  后半夜比想象中安静。
  风沙停息了,气温也回升了不少。
  顾着昨晚的误会老板娘特意让阿拉格往何遇房里送了一份早餐。
  羊肉馅饼和一碗看不出原料的汤,自家做的,有草籽的香味。
  何遇早上吃不惯荤腥,只从包里取了吸管尝了两口汤,饮食习惯到底不同,没什么胃口。
  趁阿拉格盯着她喝汤的样子看,她顺势翻出尤金的短信向阿拉格打听:“乌斯在哪里?”
  见男孩有些蒙,何遇收回了手机:“怎么问的人都不知道!”
  阿拉格立马摇头,小嘴一咧:“乌斯,在这里、这里,还有……”
  男孩在指过汤碗和卫生间的水阀后,那根粗短而红润的手指停在了何遇嘴角。
  她一抹,有一滴汤汁。
  何遇明白了,乌斯,在蒙古语里是水的意思。
  “那乌斯固沙队,听说过吗?”
  “没有哦。”
  正在这时,何遇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是一段大提琴独奏,阿拉格听了两声,风一般地跑开了。
  是尤金,她接通了电话。
  “Oh my god !终于联系上你了!你能来这里,我真是太高兴了。这里是金子发光发热的地方,这是你和浑善达克互相的,何遇,感谢老天!告诉我,你真的来了。”
  等听筒另一端的咋呼声息止,何遇烦闷地皱了下眉:“我在宝拉格旅馆,还有多远?”
  “宝拉格旅馆?”
  “是。导航只引到阿巴嘎旗,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那个驻地。”
  “哦——固沙队伍,太小太多了。你开车来的?我看网上的消息,你的摄影展在北京。何遇,那是你的家吗?我以为你会坐飞机,你知道,我就是坐飞机来的,从路易斯安那到北京,从北京到呼和浩特国际机场。你们国家的交通很方便,特别是从首都……”
  “……”
  何遇切断了电话,又从包里摸了根烟出来,吸了一口回拨了过去。
  她赶在尤金开口前淡淡道:“信号不太好。”
  “哦,是的,你去过沙漠地区你知道的。”
  “从宝拉格旅馆到驻地,怎么走?”
  “得看房子和草,讲不清楚,我来接你吧。”
  “不必,你看一下方位。”
  “何遇,我应该来接你的,虽然这儿是你的国家,你才是……东道主?不过,你能接受我的邀请,我高兴坏了。我发了很多,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相机讲不出这里的故事,但是你可以,你……”
  “好,我等你,谢谢。”
  手机屏幕黑下去了,何遇却似乎还能听见尤金的声音在房间里飘。
  宝拉格旅馆偏僻,却也不是独门独户,停车的时候天色很黑,看不清四周,但她确实听到了几句低低的讲价声。既然有别的店铺,出去逛逛透透气也好。
  就沙漠地区来说,浑善达克还算不错的,依托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受益不小。
  何遇取了相机,反锁上了房门,想下楼拍两张小镇风光热热手,走到楼梯口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昨晚那个男人。
  她是个摄影师,天生能听懂镜头的渴望。
  昨晚川昱蹲下整理那些纸钞时,它们在行李箱中对何遇说:别放过他。
  何遇迅速折身回房间取了昨晚那根硌她的皮带,走到柜台前跟老板娘打听。
  “川昱住哪个房间?”
  “谁?”
  “昨天晚上那个。”
  “哦——俊小伙。”老板娘的笑容不可名状。
  “他的皮带落下了。”
  “你留着吧,绑绑行李。”
  “……”
  “没办法,他已经走了,退房了。我让阿拉格送早餐的时候,他就不在了。钥匙和住宿费放在我柜台后的凳子上,用小碗扣着,心思多细巧的汉子哦,不知道赶什么走这样早。”
  何遇“哦”了一声,将那根旧皮带卷了两圈放在了柜台的一角,老板娘不置可否,这样的东西,主人一般不会回来取了。
  乌斯固沙小队,年龄最小的队员达巴辛干正守着炉子,用一口比自己脑袋还大的锅煮奶茶,烧了许久也没冒热气。
  另一个队员眼镜问道:“辛干,好了没有?”
  “催催催,再催我就往里面加水。”
  眼镜调笑道:“不是,你都烧了半天了,就算你在炼钢也该见着烟儿了吧。怎么,想小姑娘了?上次给你送水喝那个?”
  “你没喝?你敢说你没喝?再说了,我喝的是三哥传给我的,不像你,接女孩子递的,不要脸。”辛干搅动着手里的木勺,精黑的小脸却憋出了两道紫红色。
  眼镜一撇嘴:“啧,没大没小,当心我把你扔坑里拿沙子填严实了。”
  “填严实了,等打井的时候挖出烂肉和碎骨头,三哥一准儿叫,‘眼镜,眼镜,你来清一下’,到时候你手上、脸上,都是我的渣,没人帮你,还得坐牢。”
  眼镜被辛干说恶心了,悻悻地踏出了厨房,早上听到尤金隔着道门在打电话,音调颇高,吵得他睡不着。
  眼镜一屁股坐在厨房门边,看炉子依旧没什么起色,这批干牛粪水分有点儿大。
  他又问:“辛干,队长还没回来啊?”
  “嗯,昨晚就该回来的,不知道怎的,打电话时信号不太好。”
  “在旗上歇下了吧,大城市来的姑娘娇气,两只小脚丫子奶豆腐似的走不了路。不过,你乌尼姐下次见面肯定要打你了,叫你看好队长,你也不跟着去盯着,万一尤金找来的那个摄影师又温柔又漂亮,你改口叫姐夫的事情就吹了。”
  整个队伍只有男人,不聊天逗趣可真要闷死了,三五句话谈一谈姑娘提神醒脑,辛干听惯了,只说:“谁也没有我阿姐好。”
  他说完,转头又去搅锅子里煮的奶茶。
  “咕噜”,锅里终于鼓了一个泡,奶香味儿炸开了。
  何遇坐在宝拉格旅馆的木门槛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老板娘往墙上挂昨天晚上穿好的那些肉干,深红色的,一串串垂下来,像泡过水的鞭炮。老板娘穿了一件金黄色带宝蓝封边的袍子,三种颜色映在同一面墙上,很绚烂。她举起相机尝试取景时,身后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何遇!”
  何遇回头,只瞧见一个很大的阴影,尤金向后撤了两步,她才看清楚了。
  一头稀疏枯黄的浅金发,一件与当地人别无二样的蓝黑色厚布袍子,脸庞很宽,也是黑的,只有高挺的鼻梁和那双湛蓝的眼睛,还能分辨出他外国人的模样。
  尤金胸前也挂着一台相机,镜头遮光罩破了一个小角,保护盖也没合上,像一只眼睛,盯着她。
  何遇准备按下快门时,老板娘已经走开了,何遇收起自己的相机礼貌地笑了一下,绕到尤金侧边说:“你好。”
  “何遇,你还是这么漂亮!四年前在罗德岛州,我和同学们都私下叫你‘遇女郎’。还记得安德烈吗?他偷拍你的照片藏在他的摄影包里,你却将他按在墙上教训,这可迷坏他们了。你知道,亚洲的姑娘都像温和的奶油,但你像一块干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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