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曼曼看着他的背影，一颗心砰砰跳。
在少女的眼中，暗恋的少年哪怕是个背影都与其他所有的人不一样。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听听一班班主任和林况说什么，如果是能听到他的报考志愿就更好了。
宋主任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花名册：“这次叫你来办公室，是因为两天后清北的集训，这次清北的集训和他们的自主招生息息相关，我们学校也就五个名额，名额宝贵，按照成绩排名，我推荐你去。”
办公室里有些嘈杂，林况皱了下眉。
宋主任以为林况不愿意去，忍不住劝道：“虽然你成绩一向好，参加高考说不定能拿下理科状元给我们学校争光，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参加自主招生，也是多一层保障。”
林况这孩子，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其实骨子里高傲又固执，对所谓的保障其实嗤之以鼻。
但是宋主任还是想争取一下，“我也推荐虞茶去了集训，她人也聪明但是偏科得厉害，参加自主招生才有机会进清北。你们两个一起去，也算有个照应。”
宋主任这边说着，旁边的老师也搭腔一起劝，“去清北集训的都是全国各个学校的尖子生，去一趟互相切磋一下，肯定是有好处的。”
林况沉静下来，眼前仿佛出现了虞茶手足无措，努力温柔微笑和不认识的人交流的模样。还是不能放心让她一个人。
林况点头：“好。”
他说，我去。
杨曼曼在办公室门口等了一会儿，本想等着林况出来，和他一起走的。
正好看到林况快走几步，喊住了走廊热水间灌热水的虞茶。
于是，她停下了脚步。
她知道虞茶，高二从国外转学来的，长得漂亮，人还特别聪明，尤其是数理化总是考满分。
一来学校就被全校男生奉为女神。
杨曼曼班上很多男生大课间结束，回教室总是绕一个远路，刻意从一班门口经过就是为了多看她一眼。尤其是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虞茶收到的苹果课桌肚里都塞不下。
杨曼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挫败和不甘。可是那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的模样，连她都觉得赏心悦目。
不过，虞茶这个人看起来清清冷冷不爱说话的模样，连温柔的笑容都不达眼底。这种假温柔和林况的真温柔根本就不搭。
而且，两人都是读书很厉害的天才，不是都说王不见王，同性相斥吗？
想到这里，杨曼曼的心情，瞬间由阴转晴。
她的数学成绩一直是短板，这次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被班主任选中，去参加清北集训，这样至少能和他有一周相处的机会。
*
清北的集训营每三年办一次，召集全国优秀的学生进行短期的封闭营，目的是为了筛选优秀的少年天才加以培养。
训练营为期一周，所以周日就要搬到清北的训练生宿舍了。
虞茶把洗漱用品和一周要穿的衣服都装进了行李箱，想了想还是把衣柜最显眼处的白色绒线帽戴在了头上，然后手上抱着蓝色的鲨鱼靠枕站在院子里等虞爸。
豆沙围着小主人蹭来蹭去，软乎乎的叫着，十分不舍，虞茶半蹲下来，抱着豆沙的脑袋搓了搓，一人一狗玩得欢快。
只是没一会儿，豆沙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丢下虞茶窜到了门口，脑袋并着前腿挤开了大铁门。
虞茶往门口看去，露出了然又有些无奈的笑。
林况果然站在门外，他穿着休闲的灰色连帽卫衣，手上拎着一个方形的大号运动包。长腿单膝半跪在草地上，修长白皙的手掌在金毛的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转头瞥见她头顶的帽子，眼底的笑意加深。
这一刻，周围的景致仿佛镀上了柔光滤镜。
少年的声音带着微哑：“早啊。”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狗毛，带着吃醋的语调说：“豆沙好像更加喜欢你。”
“喜欢你，还是喜欢我……有区别？”林况眉目深邃地看着她。
“反正也不是喜欢外人。”
男生带着磁性的声音慢慢吐露的字眼，实在让人有些想入非非。
虞茶小心脏抖了一下，捏着鲨鱼抱枕的尾巴，抿了抿唇，赶紧转移话题：“……今天早上好像还挺冷的哈。”
“嗯。是挺冷的。”林况应了声，笑着捏了捏豆沙滚烫的耳朵。
“今天早上还真暖和，比前几天温度总算是回升了！”
虞爸背着电脑包，一出门就大声地感叹起来。
虞茶：“？”
林况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
“还愣在原地干嘛呢，还不赶紧上车，不是要参加开营典礼么？”虞爸爸丝毫没有感受到女儿的尴尬，一脚跨进了车里，探出身子连声催促。
虞茶应了一声，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和林况一起坐进了车子后座。
林况一向不是多话的性子，虞茶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
路程走到一半的时候，虞爸爸不明情况，随口问了句：“今天你们倒是安安静静的。”平时几个小孩坐在一起，什么时候不是热热闹闹的。
虞茶继续捏着鲨鱼尾巴，强行解释说：“……就是有些困。”
虞爸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高三的学生困也是能理解的。
她说完，明显听到林况发出低低的愉悦的笑声。
少女瞪了他一眼，然后眼不见为静地闭上眼睛装睡起来。
林况把她的鲨鱼靠枕垫在自己的右肩旁，这样虞茶歪着头睡能舒服些，两人靠在一起，心跳同样频率振动，前所未有的亲近起来。
*
因为一大早要做演讲，虞爸爸特地穿了衣柜里的黑色西装，还让妻子帮忙系了领带，不过这领带就是紧了些，虞城松了松领口，带着电脑进了大礼堂。
大礼堂里的学生大约五六十人，说多也挺多的，礼堂乌压压的全是人，说少也挺少的，全国来参加集训的学生可都在这儿了。
“各位同学好，我是虞城，虞美人的虞，顾城的城，名字特地取得和诗人有关，其实我本人可和文学沾不上一点关系……”
儒雅的虞教授站在讲台上开玩笑，下面的学生笑成一团。
“……我是清北天体物理学方向的教授，这次的集训也是和宇宙，星河，天体，量子有关……我们从古代开始就有了对无穷宇宙的幻想，各种各样的神话故事，到如今我们将这些神话故事照进现实，从‘嫦娥’‘玉兔’到‘天宫’‘祝融’，都离不开天体物理，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也许见不到外太空的深处是什么，也不知道亿万光年之外是什么，但是随着我们这些探索者的奠基，后代的人也许能够知道……”
下面的学生们听着虞教授的演讲，眼神都亮晶晶的，对外太空充满了幻想。
靠近门口的位置，站了几个虞教授的研究生。
“我当年就是听了教授的这番话，感动得一塌糊涂，抱着一腔浪漫奉献情怀进了物理系，现在……”师兄叹了口气，苦笑一声：“一入师门深四海，从此头发是路人。”
熬夜观测数据，天天研究文献是家常便饭，更可怕的是总是要回答教授时不时提出的“简单”问题。
“我们教授……大概有蛊惑人心的魅力吧。”另一个师兄抚额叹息，只希望这批孩子们，千万要深思熟虑不要脑子一热踏入不归路。
清北附中除了虞茶和林况还来了三人，一个是竞赛班的男生，一个高二的男生，另一个女生虞茶还有点眼熟。
——期末考试和林况撞车的女孩子。
集训给了十几个研究课题，让学生们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择课题，按照课题分小组，集训最后一天，就是各个小组汇报成果。
虞教授考虑到下面的孩子们再怎么聪明也都是第一次接触天体物理学的高中生，所以课题都不算难，而且还安排了自己的研究生们带着学习。
虞茶没戴眼镜，用手机把PPT上的课题都拍了下来，她滑动着照片，找自己感兴趣的，随口问道：“林况，你选哪一个？”
“风暴粒子发生装置。”
虞茶手指微顿，他竟然挑选了个最难的。
若是从前，她定会觉得面前的男生太自负，现在……也依然觉得他自负，但是倒是乐得与他一起自负。
另一个林况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那我也选这个吧。”她填完表，转头看向同校的另外三人，询问道：“你们选风暴粒子吗？我们同校的在一组能相互照应。”
她好心建议，不过竞赛班的男生倒是拒绝了，他来参加竞赛，是为了得到好名次，为清北大学自主招生铺路，所以选择课题更是要慎重。
没必要跟着林况选择不适合他的难题。
杨曼曼倒是想和林况一组，可物理一向是她的弱项，犹豫再三她也拒绝了。
会被拒绝虞茶能理解，温柔地笑了笑，不过倒是没想到高二的学弟摸了摸后脑勺，“学长和学姐要是不介意我什么都不懂，倒是可以带我一个。”
蒋盛才高二，自主招生什么的离他还远着呢，来参加这次集训，纯粹是为了涨见识，能和高三的两个大神一组，他回去能吹一年。
“你能加入，我们很高兴。”
学姐的神情认真，笑容柔和，真心为他的加入感到高兴，蒋盛顿时热血沸腾。
“去图书馆。”
林况语气淡淡的，牵起虞茶的手往外走。
他这是生哪门子气，虞茶笑了笑，提醒身后呆愣的小学弟一起去图书馆，却察觉到他牵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清北大学的秉霖图书馆很大，外观是自家建筑学院设计的莲花造型，足足有六层楼，他们用脖子上的临时学生证在一楼刷了三个座位。
秉霖图书馆馆藏丰富，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很多文献和研究报告。
大多是英文文献。
林况和虞茶阅读起来到没什么障碍，可苦了蒋盛。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林况学长在刻意孤立他，拉着虞茶学姐说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题。
虞茶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尴尬，也想把他拉进话题。
蒋盛有些囧，他们讨论的话题他根本插不上嘴，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把风暴粒子相关的综述性文献分享到小组群了，你可以先看看，不懂的可以和我们讨论。”
林况学长慢条斯理地放下手机，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蒋盛点开手机，是中文版的综述，他差一点感动的眼泪掉下来，学长发现他不懂还特地给他找文献看，他居然还误会向来温柔的林况学长孤立他，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蒋盛一门心思看综述，林况理所当然地继续和虞茶两个人轻声说话。
虞茶挑眉看他，最终还是看破不说破。
蒋盛本来觉得挑选了最难课题的他们小组定是要熬夜学习的，结果别说熬夜学习了，两位大神简直就是踩点狂魔，雷打不动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走。
独留蒋盛在图书馆风中凌乱，不过……大神似乎在这八小时里完美地完成了学习计划，完全也不需要熬夜。
可是，他们这个不是最难的课题么？
为什么他有一种抱大腿躺赢的错觉？
今天又是按时离开图书馆的虞茶和林况和往常一样去食堂吃了晚饭，在学校里四处走走逛逛，也算是提前熟悉一下未来他们的母校。
清北大学是百年老校，不少建筑都带着岁月古朴的痕迹，他们走过大草坪，虞茶看着不远处的钟楼，脑子里全是不可思议的幻想。
“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里提及过钟慢效应，我们如果站在飞速的列车上看那座钟楼，钟楼的指针就会变慢，如果速度足够的快，超越光速的话，指针或许就停止了，时间就停止了。”
时间停止，似乎就变成了永恒。
对面的钟楼似乎本身就因为年久失修，指针本就没法转动，好似时间真的停止在了这一时刻。
虞茶静静地听着林况说相对论说爱因斯坦，听他说浪漫的物理学，最后两人坐在了钟楼前的台阶上，身后是硕大的梧桐树。
枝繁叶茂，古树苍葱。
树下是清北大学著名的荣誉墙，上面全是校史上著名的校友。
“以后，你的名字也会出现在上面吧。”虞茶朝他眨了眨眼睛，揶揄地笑了笑，“知名物理学家林况先生？”
林况捏了捏她的手，笑：“那很荣幸和你一起，知名数学家虞茶小姐。”
虞茶低下头，笑容微顿。
数学家……虞茶？
虞茶：“或许吧。”
林况似乎没有察觉到少女的犹豫和不确定，或许就是这一处的迟钝，致使了他往后多年的抑郁不平。
钟楼的梧桐树似乎有特殊的含义，所以……他们竟然恰好遇到了表白现场。
面容娇羞的少女捏着裙角，眼神似有光，紧张又认真地看到对面只有挺拔背影的男人，“楚彦，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这个叫楚彦的男人，仿佛是石头做的人，冷漠地回了句不愿意，仿佛还说了什么话直接把那女生说得梨花带雨地跑了。
然后他一转身，正好和他们面对面。
那双眼睛冷淡地不似真人。
虞茶猛地吸了口气，尴尬地捏了捏林况的手。
林况倒是淡定，只朝那人点了点头就带着虞茶离开了现场。
“太尴尬了，没想到偷听人表白还被当事人撞破。”
她倒是一个人懊恼不已，另一个偷听人倒是悠然自得半点不显狼狈，只是笑笑：“有句话说，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好吧，虞茶倒是没有林某人脸皮厚，她就想着最好以后都不要再遇见这个叫楚彦的男人。
只是……世事总不尽如人意。
楚彦，虞教授的得意门生。
还是风暴粒子发生装置这个课题的指导师兄，换句话说这个课题就是楚彦论文下的子课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