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况总是这样,急性阑尾炎那么疼都一声不吭参加考试,虞茶也是被他之前在考场被救护车拉走那事吓到了。
林况听到她这话,表情瞬间有些不自在起来,虞茶看到他的表情才觉得自己的要求似乎有些……难为情。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就都坐在客厅的地垫上,最后还是虞茶打破了沉默,虽然有些害羞,但是还是坚持:“你把衣服撩起来,我就看一眼,有没有沾到水。”
如果她非要确认,林况也只能无奈妥协,耳朵微红,心跳如鼓,他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脸看起来平静,慢条斯理地解衬衫的扣子。
虞茶垂着眼睛,他腹部的伤口用医用大胶布铁地严丝合缝的,没沾到一点水,她嘟囔了句:“……还骗我说伤口早愈合了。”
他扣上衬衫的扣子,偏着头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低声道:“没骗你。”
也就是知道虞茶绝对不可能为了验证他有没有骗人去撕开他的创口贴,虞茶把茶几上的毛巾递给他的时候,虞城刚好回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虞茶快速地把毛巾扔回了茶几上,林况也顿时感到有些不自在。
大概是方才露腰给虞茶看,人家父亲还刚好回家。
虞城笑呵呵地拎着两条鱼:“小况出院了?那正好今天留下来吃晚饭吧,我还买了鱼。”走到客厅的时候,看着这两个孩子总觉不大对劲。
虞茶的脸怎么红通通的,林况……脸上倒是不红,但是耳朵很红啊。
他想起这几天女儿总是起床晚然后要蹭车上学,起初还觉得是女儿懒惰了,现在想想怕是故意想借着蹭车问她妈妈林况的情况。
虞城把鱼放进厨房,洗了把手,表情有些凝重,他不像是那些得知女儿早恋就开始歇斯底里要他们断绝关系的父亲,这个年纪的孩子互相产生情感是多么正常的事情,他也不介意虞茶在这个年纪谈一场纯粹单纯的恋爱,当然是在不影响成绩也不越界的情况下。
只是,如果对象是林况。
情况会变得很让他头疼。
当然,并不是说林况不好的意思,林况是他爸几乎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自然是好的,加上两家的关系他和林从戎的交情,林况如果成为他的女婿,比他把女儿交给外面那些不知底细的坏小子强太多了。
可是,少年时期的感情太脆弱了,可能因为一次小小的争执两人就回不到从前了,或者磨合之后发现对方并不是合适的人,那之后呢……
青梅竹马的恋情分开,两人承受的痛苦几乎是翻倍的。
而且两人的关系能断了,但是两家的关系呢,不能和孩子一样断了啊。
虞爸最近茶不思饭不想,看了好几本教育学的书又和教科院的教授们讨论了下,想正确处理这件事情,教授们都劝他:孩子长大了,这是正常现象,顺其自然就好。
要是能顺其自然就好了。
这叫不是自己家的女儿,他们就是不上心。
虞爸周一借着虞茶去上学,偷偷进了女儿的房间。
自从女儿步入青春期,虞爸爸几乎不怎么踏入女儿的房间,更别说翻女儿的东西了。他知道虞茶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日记一般都放在书桌抽屉里。
他没怎么费工夫就找到了那本红色笔记本,虞爸爸怪心虚的,也不打算过多地窥探女儿的隐私,从今天的日期往前翻,一目十行大致看了看。
和他想到充满粉色泡泡的少女恋爱心思不同,女儿的日记本记录关于林况的内容不多,很冷静直白的客观描述夹杂着少女的困惑心思。
“所以?是我想多了?没谈恋爱?”
确实,那天他回家看到两人都脸红了,说不准是……天气太热了。
他松了口气,抱着十万分的愧疚正要把女儿的的日记本原封不动地放回去,谁料妻子刚好推门进来打扫卫生。
虞城一阵手忙脚乱,别说把日记本放回去了,还顺带着把桌子上的卷子本子都弄到了地上。
虞妈妈气笑了:“好啊,虞城,好歹你也是半个搞教育的,孩子的日记本是能随便看的吗?”
虞爸自知理亏,硬着头皮挨妻子的骂,闷着头收拾残局,可不能让女儿回来发现不对劲。不然,他这做爸爸的还要不要脸了。
只是在收卷子的时候,有张小纸片从厚厚一沓卷子里掉了下来。
是一副素描画。
画的是……隔壁那个臭小子!
虞爸爸心态炸了,那种本来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结果是……自己想得还不够多的情绪让他气得要死。
虞妈妈也傻了,大概是知道丈夫这几天心烦意乱的原因了。
“冷静下来了吗?”见丈夫在厨房喝了好几杯凉水,虞妈妈忍住了没笑,“孩子长大了,这很正常,我们大人顺其自然就好了。”
很正常?顺其自然?
和那些教科院的教授说的一样,虞爸爸更气了猛地喝了口凉水,所以是只有他一个人神经兮兮的,操心过度?
虞妈妈倒是没有丈夫想的那么复杂,她一直觉得林况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沉稳可靠,如果真的和虞茶早恋了,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虞妈妈:“好了,别烦心了,今天你难得在家,把家里的被子都抱出去晒晒。”
一般虞城不忙的时候,但凡在家,家里的卫生都是他来弄,他把家里的窗户都打开了,但是还是觉得憋闷,给父亲收拾房间的时候,正准备把枕头被子都抱出去,枕头下面竟然藏了个小本子。
大概今天他就是和小本子有缘。
他翻开看了下,最后一页记着老爷子存折身份证的摆放位置,他的生日,虞茶的生日,还有他母亲的忌日。
还有很多小事情。
虞城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好像老人家都喜欢记着这些。
抱着被子到院子里,父亲刚好回来,他笑着问了句:“爸,您这是从哪里回的啊,穿的跟去参加婚礼似的。”
老爷子把他那套几年前退役的老军装穿身上了,以前的徽章都别在胸前,老爷子上次这么穿的时候还是去年参加老战友小辈的婚礼。
虞爷爷摆摆手,“去照了个相片,许久没照过了。”
虞城:“是很久没照过相了,爸,等茶茶周末,我们一家子去拍个全家福吧。”
虞爷爷顿了顿,答道:“也好。”
晚自习放学大概是十点,虽然学校那边有暗示她也可以不用参加晚自习,但是虞茶时刻记得她老爸说的,不能因为得到了录取通知书就骄傲懈怠,所以依旧按部就班的继续在学校学习。
她这行为周一升旗仪式上还被校长点名表扬,弄得她极其不好意思。
回家的时候有点晚了,虞爸爸刚好端了杯热牛奶从厨房出来,一看就是在等她。
虞城:“你妈妈让我给你热个牛奶。”
虞茶把包放在沙发上,喝了口牛奶:“这都入夏了,牛奶喝冰的才舒服。”
虞爸爸想到今天喝了好几杯凉水,胃抽搐了下:“也不怕肚子疼。”
为了不让今天那几杯凉水白喝,他咳了咳引起话题,虽然觉得跟女儿聊这话题委实尴尬:“茶茶啊,爸爸有个朋友……”
好吧,不好直说,用“有个朋友”这样的句式准没错。
“他女儿也是高中,听说和她的好朋友谈恋爱了,两个人成绩下滑……”他一边说,一边觑了眼女儿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他又继续说,“我那朋友现在很担心这事,茶茶啊,你对高中生谈恋爱是怎么看的啊?”
深夜火锅
虞茶小口喝完杯子里的牛奶,“嗯”了声想,班主任总是耳提面命地念叨早恋的危害,每次都把早恋和逃课还有考试作弊放在一起谈,其实她有些不以为然。
班上数学科代表和英语课代表在谈恋爱也没见学习成绩下滑什么的,因为早恋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和成绩什么的,大概是本身就很傻吧。
但是她也不能和她爸直说,只能说:“在不影响学习成绩的情况下谈恋爱,我不反对。”
虞爸爸听这话,顿时觉得头皮发麻:“……爸爸倒是不这么觉得。”
虞茶抬眸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想到她爸思想这么“落后”。
“你觉得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能够成熟地处理恋爱关系了吗?因为恋爱中的矛盾影响生活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还太年轻,因为不够成熟使一段单纯的感情最终破灭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有时候时机很重要,过早的开花就意味着过早的凋零。
十几岁的男生再如何沉稳优秀终究还是孩子,再怎么从小看到大,也不能说未来是个好男人,很多男人都是上过很多年学,甚至说是谈过很多场恋爱才慢慢变得成熟稳重。
他永远不会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个好男人。
男人太容易因为青春期的萌动喜欢某个女生了,可能就是因为女孩子成绩好,或者长得漂亮什么的,这种喜欢太表面了,太容易因为其他的因素动摇了。
而女孩情感天生就细腻柔软,她们会被动因为他人的喜欢而喜欢那个人,也更容易被这种浅薄的感情伤害,所以古人才会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虞茶对林况有好感,但是她不会在现在和他表白,虽然她知道如果她表白,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但是他们现在都还不够成熟,可能根本无法处理这段感情。
她大概没办法接受,自己会成为林况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或者说一个打磨石,让他在感情中变得更加成熟,但是去爱下一个人。
虞茶也没想到,爸爸会去找林况。
以致于多年之后,两人谈恋爱虞茶把林况带回家见家长时,爸爸竟然张口就是说,“果然还是你小子,当年我说的话没白说。”
她好奇当年是哪一年,又好奇爸爸和他说了什么。
只可惜,那个男人把她揽到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只神秘地笑了笑,说:这是男人间的谈话。
就是保密的意思了。
林况看着怀里的未婚妻,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年十七八岁的时候,想到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被虞爸爸质问的那句。
“你能够保证,十八岁牵手的那个人会是和你终老的人吗?”
从前他答不上来,而如今却能够保证了。
林况重新回到学校上课,宋主任特地把人叫到办公室谈话,窗外阳光和煦,温柔的光线疏疏落落地洒进办公室,也把教导主任的脸色衬得极其温柔。
当然,教导主任的温柔从来都是非常双标的,只限于他心尖尖上的人。
“这次清北自主招生考试非常可惜,老师已经知道情况了。”宋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要不是你身体不适,能拿到录取名额的肯定不止虞茶一个。”
林况扯了扯嘴角,明显感受到了宋主任因为少了个录取名额的愤懑之情。
“不过没事,换个角度讲,你就能参加高考了,准能拿个省状元回来。”
宋主任看着林况的眼神更加温和了,仿佛他已经成为了高考状元的恩师,接受南市电视台的采访了,让林况先回教室,他得提前想想采访稿,好好普及他的教育观念。
比起已经拿到清北录取通知书的虞茶以及寄予厚望夺得高考状元的林况,学渣宋北每日都在考不上大学的边缘心惊胆战。
虞茶在家门口看到宋北的时候,是二模考试成绩下来的前一晚。
深夜11点半。
她穿着睡衣,打算给“豆沙”换个水。
隔着院子的防盗门,她犹豫地喊了声:“宋……北?”
黑灯瞎火的,宋北吓了一跳,“是你啊。”他转身关门,虞茶才看清他拖着个军绿色的蛇皮袋子。
“宋北?你不会又要离家出走吧?”
宋北涨红了脸,抓着蛇皮袋子站在门外,一脸……委屈:“这次二模……考太差了。”
这是考得太差,怕宋主任揍他,准备连夜搬着火车离家出走?
虞茶有些无语,开了院子门,拽着他的胳膊,既不说话也不让他走,固执地要命。
宋北没办法,只能说:“我不离家出走了还不行吗,我就是打算在小公园住一宿……”
像是买火车票连夜跑这种事,是不敢了。
他摸了摸鼻子,突然话锋一转,神神秘秘地笑了:“茶啊,吃火锅吗?”
都快凌晨了,有火锅店营业吗?
虞茶猜测他最多就是带着她去附近的便利店,一起吃个自热小火锅就不错了。
谁料想,到了他今夜露宿地——小花园。
他解开那过分庞大的蛇皮袋子开始一件件往外掏东西,黄铜质地的酒精炉,一口小锅,虞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继续掏出酒精燃料,然后娴熟地把锅架好,拧开矿泉水,点上火。
不一会儿,水就沸腾起来了。
“火锅底料你吃辣吗?”
“蘸酱你要香菜和葱吗?”
他边说着便从蛇皮袋子里拿出一个真空塑料包,一样一样地从里面拿出金针菇,生菜,土豆片,肥牛卷,随着火锅底料一起扔进锅里。
虞茶欲言又止,有什么比大半夜看到一个人离家出走还能带上锅和菜,随地能煮火锅的人更震惊吗?
更可怕的是,两个人还真的开始热火朝天的涮火锅了。
虞茶辣的眼睛水汪汪的,看宋北极其顺手的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无菌蛋,“啪嗒”两声磕进了火锅里。
……这大概是她觉得最离奇且不可思议的夜晚。
虞茶:“你还是回家吧,难不成真要在小花园里盖几张报纸睡长椅上?”
“倒没那么可怜,我准备很充足了。”
虞茶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聚焦到了还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上,能把火锅和菜背在身上随地煮火锅的人拿出什么东西来,都不会让人觉得惊奇吧。
所以,当宋北从麻袋里掏出压缩的帐篷时,虞茶简直就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