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蜜(出书版)——辛夷坞
时间:2022-03-01 17:19:31

  “你这毛病还得在外头被人多毒打几回才好!”
  “我没毛病,有毛病的是那该死的比赛!”
  陈樨把手里的报纸团了团,往孙见川身上一扔:“既然你觉得自己没错,又改变不了规则,谁也别勉强谁,只能证明这比赛不适合你,一拍两散正好,管别人说什么呢!别哭唧唧了,你哭起来面部表情特别扭曲,不适合拍戏。他们给你安排的路线简直是胡来。”
  “能说点儿让我活下去的话吗?”孙见川心如死灰地说。
  “你安安静静唱歌就很好。对了,根据我的观察,你左脸比较上镜。”
  “你看比赛了?”
  “当然看了,我和我爸还用手机给你投票了。我们系里大部分女生都认为你是这批选手里最帅的。”
  孙见川沉默了一会儿,期期艾艾地问:“樨樨,我被淘汰了,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不会啊。你淘不淘汰我都瞧不起你。”陈樨在孙见川操起台灯作势要自残时笑着推他的肩膀,“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还不是跟你做了十几年朋友?”
  “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孙见川瓮声道。
  陈樨说:“是吧……”
  孙见川轻轻点了点头。陈樨还在跟前呢,一边损他,一边担心着他,什么都没改变。输了比赛不代表不能继续唱歌,只要有音乐和她,别的事、别的人都是浮云——包括她的前男友,还有卫嘉那小子和无数潜在的苍蝇,他会一一把他们熬死!
  他轻松了许多,吸吸鼻子道:“最倒霉的是比赛奖金泡汤了……”
  “但钱还是要还的!”他“最好的朋友”极有默契地把话接了下去。
  本章完
 
 
第83章 熟悉的旋律
  孙见川仍扭捏着不肯出面会客。陈樨知道他没事了,自己先下了楼。
  她爸爸陈澍正与孙长鸣,还有公司的几个股东站在花园的水池旁说话。陈澍的脸色不太好看,其中一个被陈樨叫做钱叔叔的小股东带着一丝尴尬和歉意,似乎在向他赔不是。
  来孙家的路上陈樨听了她爸打电话的内容,大概能猜到是为了什么事——前晚陈澍前往厂区取一份资料,临时起意去车间转悠了一圈。他发现中控室的某个值班人员在打瞌睡,脚竟然搭在控制台面上,旁边紧挨着装置阀门。陈澍为之大怒,这在他看来完全是不可想象的行为。那个值班人员连夜被处理了,与此同时,各个厂区均迅速组织了安全排查和规章学习。孙长鸣也赶了过去。他和陈澍的态度是一致的,安全和环保永远是悬在化工企业头上的两把利剑,容不得半点轻忽。陈澍要求处分涉事间的负责人和厂区主管安全的领导,孙长鸣也表示同意。然而在处理过程中,有股东出面说情,原来该厂区负责安全生产的副厂长是该股东的妻弟。
  以陈澍的性格,他才不管这些人情关系。那天晚上要是因疏忽大意导致事故发生,别说是妻弟,就是他老子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但孙长鸣劝他该罚的要罚,该给的面子也得给。那个副厂长离退休不过几年,平时也算尽职尽责。孙长鸣的意思是通报批评和罚款即可,撤职的处罚过于严厉,会让公司的老臣寒了心。
  看来这次的聚会不但是为了孙长鸣妻子生日,还兼有哄孙见川开心、斡旋公事的作用,可谓一举三得。此刻孙长鸣面色轻松和蔼,他给那个低头搽汗的股东拿了酒,又揽着自己多年好友的肩膀说着好话。陈澍依旧冷淡,但最终还是接过了那股东敬的酒。
  孙长鸣似乎开了个玩笑,在客厅里都能隐约听到他爽朗的笑声,花园里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陈樨心想,孙叔叔真是个人精。与他相比,她爸爸就像茅坑里的石头——这个评价可不是她说的,而出是她妈妈宋明明之口。听说当年他们在北京求学时,是孙长鸣弄来了戏剧学院毕业汇演的门票,拉着好朋友一块儿去给宋明明捧场。想不到宋明明认识孙长鸣在先,却偏偏看上了孤高内敛的陈澍。当中的情由陈樨所知有限,宋明明将其归结为“荷尔蒙失控的瞬间”。
  陈澍和宋明明的婚姻失败了,但是他和孙长鸣的友情始终未改,还打破了“和自己的朋友合伙做生意没有好下场”的魔咒。陈澍的专利成果是他们化工厂立身的核心技术,而同是化学专业出身的孙长鸣更擅长经营。两人性格截然不同,堪称是极好的一对搭档。他们的那些个化工厂几经迁址,但是规模越办越大,效益也还不错。
  孙长鸣常说,川子是指望不上的,两家人的这份产业将来少不得要交到陈樨的手里——当然,要是两家能合为一家那是再完美不过。陈澍对此不置可否,他说自己不操后辈的心,宋明明直接说孙长鸣是白日做梦。
  陈樨本人对公司和孙见川都没有兴趣,她甚至不明白她爸为什么要下海经商。他是个物质欲望很低的人,抱负都在学术上。化工企业是在各种政策红线的夹缝中讨生存的行业。虽说她是学这个的,哪怕将来在实验室里混口饭吃,也比接过这烫手山芋强。
  陈澍和孙长鸣在花园里朝陈樨挥挥手,是让她自便的意思。陈樨对成年人的话题本来也不感兴趣,更不会主动凑上前去。孙家今晚到访的宾客多半是熟人,偶有几个生面孔听闻她是宋明明的女儿,上来打招呼寒暄,说的也是陈樨听惯了的车轱辘话。
  孙见川的妈妈刚才往儿子房间送了点吃的,发现他正在换衣服、捯饬自己,精气神儿都回来了。她连声向陈樨道谢,还笑吟吟地引荐自己的好姐妹过来跟陈樨合了影。
  孙见川的妈妈叫常玉,是个贤惠端庄的家庭主妇。他们家中的大小事务都是孙长鸣说了算,丈夫和儿子就是她这一生最大的事业。两家人走得近,常玉待陈樨也是好的,只不过碍于陈樨是宋明明的女儿,她的细心周到中总透着几分忌惮。
  常玉比谁都在意儿子和陈樨的关系。与丈夫和儿子对陈樨的热切态度不同,常玉不敢想象以陈樨的性格成为她的儿媳妇的画面——她这辈子都白熬了!所以当好姐妹把陈樨夸得像一朵花似的,恭维川子好眼光的时候,常玉连连摆手道:“樨樨可看不上我们川子,我们家哪有这样的福气!”
  可陈樨顺着她的话把自己和孙见川撇的一干二净,甚至透露自己早有意中人时,她又暗自失落,心中埋怨儿子不争气,不由自主地想要打听陈樨看上的男孩儿得是什么样的,究竟比他们家川子好在哪里?
  陈樨把常阿姨的心思摸得很透,只是微笑,却不肯再多说一句有用的话。
  等她们走后,陈樨才放松笑得有些僵硬的面部,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了下来。那里有一架施坦威七尺大三角钢琴,看上去典雅华贵又一尘不染,是这栋漂亮房子里恰如其分的装饰。
  陈樨小时候学过钢琴,还在妈妈的鞭策下考了级,受限于音乐天赋才没有继续学下去。她环顾四周,确定没有被人要求当众弹奏的风险才轻轻按动了琴键。许久不弹,指法生疏自不必说,她懊恼的是脑子里有一段清晰的旋律,经手指弹奏出来却总觉得有几个音不太对,反复尝试了几遍还是差点儿意思。
  她正想从琴凳上起来,琴键上忽然多了另一个人的手。
  “你在干什么?”孙见川不知什么时候下楼来了。他站在陈樨身后,比一般男孩子白皙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掠过琴键。
  “我刚才看你弹得很认真,为什么不弹了?”
  陈樨迟疑了一下,向他说了自己的苦恼。孙见川让她哼一段来听听。
  他们共用过一个钢琴老师。川子更喜欢吉他,但是他在钢琴的造诣依然远胜于陈樨。音乐天分是孙见川在陈樨面前最大的优势。
  陈樨小声哼了起来,还认真地给自己打了拍子。孙见川不敢当着她的面笑出声来——她的每一个音都没在调上,这是什么破曲子!
  他试着弹了一遍,陈樨点头说有点儿那个意思。她继续轻轻哼,孙见川信手弹。弹到第三遍的时候,陈樨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她的笑容幅度并不大,可眼里满是明晃晃的快乐。
  “是这样没错……就是这样的。川子你可真行!你做音乐没问题的,千万别放弃啊!”
  “真的吗?”
  孙见川又行云流水般地弹奏了一遍,心中盘旋数日的郁气伴随着琴声和陈樨的笑一扫而空,这奇怪的旋律也变得让人身心舒畅。
  他说:“我要把它写进我的歌里!”
  还有另一个人同样被这段旋律所吸引——卫林峰正替孙长鸣取一瓶红酒出来,他放缓了脚步,差点儿疑心是自己在酒窖里没抵住酒精的诱惑再度贪杯。这重复着的旋律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几乎将他从这灯火通明的豪宅拉回了老家风雪中的小屋。每当他妻子坐在窗前哄一对年幼儿女入睡时,哼的就是这段小曲。他问过这是什么歌,怎么没有在别处听过?她笑着说,哪里是什么歌,自己随口哼哼的。嘉嘉和乐乐都喜欢听这曲子。
  唱歌的人已去世多年,那两个听着歌的孩子也长大了,人在千里之外。钢琴前是另一对体面的年轻人。
  一切恍然如梦。
  本章完
 
 
第84章 女神的空窗期
  新学期开学已半个月有余。这天,陈樨在学校实验室惹了麻烦。她做过氧化钙制备实验时竟一不留神把氨水瓶摔碎了。幸而瓶里氨水余量不多,但也足以呛得人灵魂出窍。当时实验室里只有她和班上另一个小组的成员,两人在走廊眼泪汪汪地干咳,引来了实验室管理员,自然免不了一顿批评教育。
  闻讯赶来的还有正好在同一楼层课题组实验室坐镇的陈澍。陈澍问清了事故原因,在确定吸入量不多、人无大碍后,勒令陈樨立刻向实验室同伴道歉,还叮嘱管理员严格按实验室安全事故处理规程对陈樨进行处分。陈澍绷着脸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怵他。前来围观的师兄们想要说情,被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实验室的同伴主动替陈樨求情也没用。
  陈樨自知理亏,老老实实认错认罚。善后完毕,陈澍让她到自己办公室去一趟,她拒绝了,理由是处分条款里不包括这一条,她还要忙着写书面检查。
  陈澍看着她灰头土脸地走远,不禁若有所思。他算不上十分细心的父亲,但他也能发现女儿近日来的反常。先是从上周起,她每天出门都打扮自己,哪怕那天要泡在实验室也不例外,引得那些实验室单身汉们心猿意马,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陈澍早就想抽空找她谈一谈,主要是告诫她这样不利于实验室的安全操作。这两天陈樨总算恢复了正常装扮,这下倒好,她自己因为分心大意出了纰漏。
  陈樨好不容易依照老父亲的要求写完了三千字的书面检查。下午一放学她就被音乐剧社的朋友展菲拉去给社团招新。陈樨甚至算不上剧社的正式成员,只不过去年这个新成立不久的社团要排一个新剧。成员里能唱爱演的多,擅长舞蹈的少,于是担任副社长的展菲前来游说她去助阵。一开始是冲着让她做女主角去的。
  陈樨觉得新奇,也乐意加入。谁知两轮试演下来,她因为长得不像剧里温柔善良、命运多舛的女主角,被哄劝着去演了蛇蝎心肠的女反派。这也罢了,女反派演着演着,展菲又一脸为难地告诉她,反派谁来演都可以,社团还是希望她专心于更重要的舞蹈编排。陈樨一想便知,音乐剧要跳还要唱,这不就是嫌弃她唱歌难听嘛!要不是展菲差点儿趴下来抱她的腿,她早撂挑子走人了。不过歪打正着,虽然没有正式出演,但陈樨的编舞收获了不少好评,新剧反响不错。她从此也成了音乐剧社的编外人员。
  盛夏的下午太阳毒辣,纵使人在太阳伞下也很容易汗流浃背。陈樨用社团的招新简章扇着风,面无表情地对展菲说:“你们的人气不太行呀!”
  她说得不假,别的社团档口大多围着一圈新生,相比之下她们这里称得上“门可罗雀”。偶有几个感兴趣人的上来瞅一眼,很快又走开了,任展菲如何甜言蜜语也唤不回来。
  陈樨没想到的是展菲此刻心里也叫苦不迭。展菲原本打着如意算盘——陈樨往这儿一站,盘正条顺的大美人儿,怎么说也能为他们这新社团招揽点儿人气。不料实际效果适得其反。展菲追着几个看似有意向的新人问他们有何顾虑。结果女的说怕自己容貌够不上他们社团的标准;男的红着脸摆手,走远了才又频频回头张望。展菲这才意识到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陈樨美则美矣,却不是令人见之可亲的模样。她的美是带有攻击性的,再加上她今天似乎心情不佳,在陌生人看来简直是一块儿写着“生人勿近”的招牌。
  展菲刚听说陈樨时,别人告诉她那是大明星的女儿,她们学校赫赫有名的化学系女神。展菲一开始也认为这人必须不好相处。两人第一次打交道是在大一下学期的体育选修课,她们都选了一个冷门课程——舞龙舞狮。展菲选这门课是因为进入选课系统晚了,没得选择。她想不通女神是为了什么,后来陈樨告诉她,选这门课是因为自己不会舞龙舞狮。开课的那天只到了十来个人,其中仅有两个女生。课上要求两两组队,大部分男生都主动要求和展菲一组。展菲抱着狮头正无所适从,陈樨也对她发来组队请求,她脑一抽竟答应了。事实上一番接触下来,展菲发现陈樨脾气称不上好,但也不难相处,而且机敏有趣。她正常得和她出众的容貌格格不入。展菲曾担心两个女生组队舞狮会在体力上存在不足。结果训练的时候,看上去“瘦高仙”的陈樨轻松把她托举了起来。
  展菲请教过舞龙舞狮课上的其他同学,当初为什么不和陈樨组队。有个中文系的师兄引用了钱钟书先生的话来回答这个问题,他说:“我们这种未老先丑的臭男人自惭形秽,知道没有希望,决不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梦,她的美貌增进了她跟我们心理上的距离,仿佛是危险信号……要是我们爱她,好比敢死冒险的勇士,冒着明知故犯的心思。”
  然而后来他们和陈樨一块儿舞龙玩儿得风生水起时,似乎也忘了那是只白天鹅。
  为了音乐剧社的未来着想,展菲拜托陈樨在后头替她整理入社小礼品。两人一前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展菲今年想尝试着排一个经典剧目——《悲惨世界》。可是现有的成员里没一个符合她心目中男主角冉阿让的形象。她说自己要找一张英俊的、无辜的,兼具孤独感和破碎感的面孔。
  陈樨嘲笑她瞎扯淡!无论在原著还是各版本的剧作中,出身底层的冉阿让都与展菲的描述没有半分钱关系,他一出场就是个粗壮身材、有着毛茸茸胸脯的中年大叔。
  展菲据理力争:“肉体的美好和灵魂的受难营造出的悲剧感会赢得更多观众的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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