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卫嘉被曝光的是他屡次出现在豪车旁的照片。作为一个样貌端正,生活简朴的男大学生,这样的场景难免会让人生疑。
一开始那个帖子后面还有人替他辩解——兴许人家是个低调的富二代?
马上就有人指出这种说法的破绽。哪有富二代每次都从副驾驶上下?何况卫嘉还在学校接了勤工俭学的活!他身上的t恤有校门口夜市的地摊货,也有普通学生几个月生活费才能拿下的大牌。后者不是金主的馈赠又是什么?再联想到他周末通常不在学校,就连认识他的同学都不得不相信,他们“兽医好苗子”被人包养这件事极可能是真的!本来好端端的表白贴下众说纷纭,惋惜者有之,鄙夷者有之。
看到这儿,卫嘉扭头问他的“金主”:“你那件衣服很贵吗?”
陈樨含蓄地说:“比你一百块三件的货色要贵一些。”
衣服是有一次陈樨上拳击课非要卫嘉陪练,卫嘉身上被汗湿透,她将自己备用的替换装备给了他。陈樨一米七二,在女生里是高个子。宽大的t恤穿在比她高十公分左右、同样瘦削的卫嘉身上也没问题。
“你说衣服不用还,我穿着去了养猪场……”
“那有什么?你又不是穿着它和母猪约会。”
照片里出现的豪车不止一辆。除去陈樨那辆一看就属于女车主的红色小超跑,卫嘉还不时进出于中老年男性最爱的商务豪车——卫林峰偶尔会开着孙家的接待用车去看望儿子。
卫嘉很少拍照,更何况是被人偷拍。他觉得照片里的自己陌生极了。
陈樨凑过去和他一起看着屏幕,说:“这几张照片比你出现在农业台节目里的好看。节目里你笑得傻乎乎的,要是再长点儿肉,你确实是富婆们喜欢的类型。我妈就觉得你不错。她们见识的人多,反而不喜欢精致的小白脸,就吃你这一套……没准富翁也一样。”
“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卫嘉感觉怪怪的。
“我以为你会说‘我都可以’。你知道吗,你长了双动物的眼睛,像小狗,又像马……”
“好了!我现在听出你在损我了。”
“别生气呀,嘉嘉!”陈樨笑着从后面搂住他,把整个人的重量压上去,“我话都没说完。看过小狗和马的眼睛吗?大瞳仁,湿漉漉,忽闪忽闪地……好像在说‘我很乖,没有人爱我’。可是陌生人靠近,又变成了‘不要不要不要,滚滚滚!我背不动你,别吃了我,快离我远一点’……”
“我现在就很想说后面这句话!”卫嘉嫌弃地挣了一下。
陈樨半开玩笑道:“所以我还是陌生人?所有的人对你来说都是陌生人吗?”
“尽瞎扯。我看到的狗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杨哥养了一只,眼睛直愣愣的,一松绳子就丢了。”
“你非要拿杨哥养的那只哈士奇串串来比较?”
两人笑了一会。陈樨继续津津有味地往下看帖子,果然又发现了亮点。她照着给他念:“那辆黑色大奔里坐着的是个中年男人,这是男女通吃的意思吗?我是男的,我也喜欢他,想被他那啥……‘那啥’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卫嘉默默看了陈樨一眼,合上她的笔记本电脑。
“阿猫阿狗都来跟我抢!”陈樨不服输道:“比谁更博爱吗?你是女的我也喜欢你!”
没过多久,表白墙上那个热帖再度出现了反转。
有人把红车小超跑和车主的照片发了出来,评论的风向顿时成了这样——
“那不是陈樨的车吗?”
“化学系大三的那个陈樨?车是她的,难怪了……”
“请问陈樨是谁?分部新人在线求科普!”
“宋明明的女儿,她爸是化学系陈澍教授。你没看过‘如我般清新’?那个口香糖广告里的人就是她。陈教授课上得很好,他们父女俩长得有点儿像。”
“听说陈樨私底下很乱的……她以前还跟孙见川搞在一起。后来孙见川混出名堂把她给甩了。”
“天呐,我听过川川的歌,川川根本不是那种人。”
“操!求被陈樨包养,我不要钱!”
越来越多蛛丝马迹被扒了出来。大家惊奇地发现,卫嘉接触过的那辆黑色大奔也接送过陈樨,开车的同样是那个身材样貌保持得不错的中年男人。
卫嘉、陈樨和中年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各种可能的排列组合出现了!
中年富商同时包养卫嘉和陈樨?
卫嘉服务于两个金主?
陈樨脚踏两船,老少皆宜?
卫嘉已经不再关注这个帖子。平日里陈樨也没法骚扰他,只能和朋友中最八卦的展菲分享每日新料。当她看到神一般的推理说自己包养了一老一少时,差点儿和展菲一块儿笑晕过去。
她问卫嘉:“都把你爸牵扯进来了,要不要我去澄清一下?”
卫嘉说:“我爸不知道这事儿,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
“你呢?”
“志愿填你们学校的那天我已经想到会有这种事出现。我听过比这难听百倍的话。用不着澄清,这没什么。”
他怕陈樨听了心里不舒服,又笑着说:“我都可以的。”
这个帖子一直活到了期末考试前,后知后觉的陈教授联系网站管理员把帖子删了。
其实这帖子到了后期热度基本已褪去。偌大一个校园挤满了年轻躁动的灵魂,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看热闹、瞎起哄的人稍稍细想也会明白,所谓“谁包养谁”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作为这段“狗血奇情”关系里知名度最高的主角,陈樨她图什么?不至于!
也有明眼人指出,那开黑色大奔的中年男人看打扮不过是个司机。
他也接送过陈教授。
听说卫嘉他爸也是司机。
原来和卫嘉一块儿在操场跑步的那个女生就是陈樨呀!
……
展菲说,司机家儿子和雇主女儿的交集实在太老套,即便往深处使劲儿编也仍是个过时的题材,她们那小破剧社都不稀罕。比较好玩儿的是,在帖子被删前,陈樨竟然下场回复了。那是唯一的一次。此前有人说她被孙见川甩了,她气归气,倒也没有理会。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她是这么对展菲说的。
那么让陈樨气不过的留言是什么呢?
对方只有寥寥两句话:“这个什么‘嘉’看照片不怎么样,陈樨眼瞎?”
陈樨的回复毫无技术水平。她激情打字:“你才瞎,你们全家都瞎!瞎!瞎!有本事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是不是更丑?”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展菲提醒。她问陈樨:“哎,你真的认为卫嘉特好看?”
陈樨毫不犹豫地说:“我第一眼就看上的人,你说呢?”
展菲想起来了,陈樨那个昙花一现的前男友似乎也是这种“既静且正”的长相。也许每个人的审美模式都是相对固定的。展菲倒也不是说卫嘉不好,毕竟那是她心目中的“冉阿让”。可她认为陈樨应当有更高的追求。
她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要是卫嘉和孙见川比呢?”
“当然是卫嘉更好。”
“拜托,我问的是外在部分,与品性、你们的相容度无关!”
“没错啊!”
这样丧失理性的评价让展菲闭上了嘴。
据说卫嘉和孙见川是远房表亲,展菲判断他们俩的某个共同祖先一定有着优越面部轮廓。但卫嘉没有孙见川那种强烈的存在感。孙见川脸上的每一部分都是精雕细琢的,剑眉星目、轮廓分明,连唇珠都长得很看好,还有恰到好处的尖下巴。这样的长相在现实生活中容易让人觉得过于凌冽,上镜后却不多不少刚刚好。
卫嘉五官拆分开来看都不惊艳,组合在一处倒是十分舒展停匀。展菲常常觉得他有几分眼熟,每一个角度像不同的明星,又都不如本尊突出。公允地说,他是周正的、耐看的,贵在眉目沉静,肢体协调。所以他动态比静态更吸引人。但也仅此而已。
只有陈樨毫不客观地认为谁都比不上卫嘉。别人的好就像宋女士那些熠熠生辉的大宝石,她“哇”地赞一声便忘了。卫嘉是比照她的审美标尺而生的,长在了她的心坎上。就连他眼角的笑纹和没有完全褪去的高原红都很恰当。因为他很好,所以才是她的;因为是她的,所以他才更好——敝帚自珍,陈樨觉得这个逻辑没毛病。卫嘉自己说起自己的缺点,她都要与之争辩几句。
展菲有点儿遗憾:“我以为你会找一个更了不起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那种放在剧里会‘咻咻咻’……横空出世的大英雄。”
“你说的那是窜天猴。”陈樨笑道:“这个英雄也可以由我来做呀!我自己架着七彩祥云,爱找谁找谁。万一扑了空,还能说走就走。”
本章完
第89章 不堪持赠君1
陈教授刚听闻那些流言时眉头拧成了解不开的结,他做不到像前妻和女儿那般将此当作一个笑谈。卫林峰名为孙长鸣的司机,实际上也是化工集团的在册员工。陈教授没有专职司机,有需要的时候卫林峰会来接送他。陈樨搭过顺风车,想不到竟因此闹了一出乌龙。
作为司机的卫林峰无疑是称职的,他头脑活泛、举止得体,凡事一点即通。孙长鸣对卫林峰相当信赖。在陈教授眼里,谨守本分的员工即是好员工。如果不是卫嘉的存在,卫林峰只是那个会在他上车时关掉所有音乐,把温度调到最适宜状态的司机老卫。
陈樨和卫嘉走得近,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避讳过这件事。卫嘉常常被她带到家里做客,因为她知道她爸对卫嘉印象还行,甚至有一点惜才之意。只不过在女儿的感情归属这件事上,陈教授犯了一个全天下父亲都会犯的毛病——男孩儿再好,也需提防。
陈樨试探过他:“爸,你会在意那些门户之见吗?我先表个态,我认为你不是那种人。”
陈教授头都没抬地回答说:“如果你指的是你和卫嘉的事,十年后再来问我同样的话也不迟。”
“十年?老陈,十年后我多少岁了?!”
“对的事永远不迟。”
“你和我妈一样讨厌。一边说他怎么怎么好,一边使劲儿泼我冷水。”
“两码事。”
陈樨想不通,这怎么就是两码事了?老父亲不胜其烦,提笔给她写了副字——“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陈樨益发云里雾里,继续追问时,陈教授只说她不明白也好。
“搞了一辈子化学的人,也跟我来这套!我长了一张很有文学修养的脸?奇怪了,为什么我身边那么多爱念诗的人?”陈樨在卫嘉面前犯嘀咕,“到底什么意思?我们俩谁是白云,谁是君?”
卫嘉垂首看着陈教授的墨宝说:“你怎么不问谁是‘不堪’?”
“我不该请教一个正在练习给牛掏肛门的人。”陈樨默默卷起了那幅字。
总之,陈教授接纳了卫嘉的存在,又对他和陈樨的关系持保留态度。而卫嘉喜欢陈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陈教授那个收藏量可观的藏书室。那也是他在陈家最常待的地方。
陈教授的藏书室布置得和雅致不沾边,甚至有些凌乱,却有着高至天花板的架子也堆不下的旧书和开得恰到好处的窗户,透过窗外的绿荫能捕捉到光影或雨声。陈樨说,这里有一部分书随着他们父女俩辗转过很多城市。卫嘉在角落里还找到过宋明明的剧本和陈樨小学时看的图文绘本,上面满是她的涂鸦。
卫嘉眼尖地发现有几本书总被摆在靠近窗台的醒目位置,很明显是陈樨不会碰的类型。他起初以为是陈教授看过后随手搁在那里。出于对陈教授阅读偏好的好奇,他拿起来翻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颇感兴趣。他看完了那本伽莫夫的《物理世界奇遇记》,小心地摆放整齐。过一阵再去,窗台上的书变成了《与神对话》和《维特根斯坦传》。卫嘉心中有了一个猜想,他尝试把自己不甚理解的内容写在便签条上,再置于书下。果然某天再翻看时,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答。陈教授那手瘦金体一笔一划毫不含糊,虽然都是他个人的见解,但论述详实严谨。
有趣的是,陈教授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中,即使偶尔和卫嘉遇上,卫嘉向他问好,他最多点点头,话都不多说两句。到了饭点也不跟他们凑热闹,让尤阿姨把饭菜端到书房,自己独自解决。可卫嘉那段时间有没有来过,他心里是有数的。
陈樨打趣:“爸,你也能嗅出他的味道?”
陈教授推着眼镜说:“二楼走廊的烧了两周的灯管难道是你换的?”
卫嘉一直把陈教授当做值得尊敬的长辈。接触时间长了,他对陈樨说:“你爸不止人好、学问好,还很可爱。”
“你都没说过我可爱!”陈樨有些吃味,“我怎么觉得你们神交已久,把我当工具人使用了?”
陈樨平时不常往藏书室去,她不太喜欢旧书的气味,然而她乐于陪着卫嘉自在地停留于自己的领地。卫嘉的心比她静,阅读速度很快。陈樨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即使老陈自作主张给卫嘉推荐的“年轻人必读书目”他都看了,但他还是有着自己的偏好。卫嘉更愿意啃各种自然科学门类的书籍,很少碰小说,也不喜欢人物传记。似乎与人有关的东西他都不太感兴趣……难怪要做兽医!
期末将至。上一个周六陈樨跟朋友去异地看音乐节,周日卫嘉系里另有安排,平日里两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准备,说起来已近半个月没见面了。这天两人避开了人满为患的自习室,窝在陈樨家里复习。
他们盘腿坐在藏书室的地毯上,背靠着厚重的木书架。陈樨把自己的《应用电化学》过了一遍,发现卫嘉拿着的是大学物理,就开始逗他:“原来你们也学这个。叫一声‘师姐’,我把我大一的高分宝典传授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