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蔓蔓叹息道:“我真怕她们找不到我就来烦你,她们是被家里人宠坏的娇小姐,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虽然我人微言轻,但总有办法应对,何必为我操心。”叶瑶枝笑着安慰杨蔓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想要拉开与她们的差距,不被打扰,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会试上取得好成绩。”
“唉,现在想起陶初午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我依然心有余悸。不敢跟她们多说话,只怕话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就变了一个味道。”杨蔓蔓说道:“这皇都里啊,不仅人多,心眼更多,凡事都要留心啊。”
“嗯。”叶瑶枝点头:“那我们从明天起,又要开始温书的日子喽。”
“别人在书中找颜如玉、黄金屋,我却在书中求片刻的宁静,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滋味。”杨蔓蔓感慨道。
“至少我们做到了把书中的知识化成了有用的物品,也不算是白读书一场了。”
“再怎么样,都不如小枝你啊。”
“蔓蔓,你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人各有所长,你只是离我太近,忘记了看我的缺点了,千万别被盲目崇拜遮蔽了双眼啊!”叶瑶枝故意做出一副惊慌的模样和杨蔓蔓开玩笑。
“小枝,你呀。”杨蔓蔓好笑道:“夸你你还不乐意呢。”
……
随着实验的成功以及傅空山的运作,“大政螺旋泵”在皇都里越发的有名气了。
不仅如此,叶瑶枝的名气也渐渐传扬了出去。
当众人听说这么方便的取水器是两个女孩子设计制作的时候,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完全不敢相信。
有一些心高气傲的男秀才则扬言:“这一定是谎言!两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一定是骗人的!”
他们绝不承认会有比男人强的女人存在,哪怕平野城的知府柳回雪才擒下叛乱的淮南王楚熵没多久。
更能刺穿他们虚无的自尊心的是叶瑶枝的出身只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孩子而已,他们只知道叶瑶枝考上了秀才,却不知道叶瑶枝只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听到那些浅薄的言论后,楚芝兰很愤怒:“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着这么心胸狭隘的偏见之人?若是有人在春信梅梢学馆大放厥词,把他们统统给我扔出去!”
“大政螺旋泵”的推广让心思敏锐的人意识到,这皇都里多了两颗冉冉升起的星星。
有人希望她们能一直携手共进,也有人希望她们迟早反目,只有浑水才能摸到鱼。
可是不论怀着怎样心思的人,都难以接近她们,包括打着各种正当理由想要与杨蔓蔓交好的女孩子们。
想要找叶瑶枝,却同样是不得其门而入。
楚幸知道消息后笑道:“真是一群傻孩子,我怎么会让你们用自己的小算计去耽误那两个孩子的前程呢?你们想要玩卖弄权势的游戏,也要看自己配不配啊。你们要明白,长辈的权势不是你们的权势,要想仗势欺人,也要看清楚对方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第一七七章
皇都之内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叶瑶枝感到好奇,迫切的想要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河边的那一次实验里,他们看到了傅空山、曾翠翠、楚芝兰和楚幸,这些大人物的出现让他们敏锐的察觉叶瑶枝的来历不简单。
之前的“名不见经传”其实对叶瑶枝的保护。
原本他们还打算着要与叶瑶枝建立“识于微末”的矫情,现在看来其实他们全都来晚了。
叶瑶枝早就过了人生里最艰难的日子,而在那个时候给她带去光明的人是曾翠翠和傅空山。
在了解了叶瑶枝的人生后,众人全都惊呆了。
他们不敢相信两年之前的叶瑶枝竟然还是一个从来没有读过书的文盲,可是在进入一江学府之后,她却只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就考上了秀才。
就算绍雍城是大政的学府之城,一江学府在皇都也有名气,可是万游也不像是能够炼制仙丹的人啊。
更何况叶瑶枝参加的还是工举,以工举考试的科目来看,光靠勤学苦练是远远不够的。
而且叶瑶枝还与杨蔓蔓、楚芝兰写作,拿出了“大政螺旋泵”这样的作品。
无论是杨蔓蔓还是四皇子楚芝兰都在公开场合承认,“大政螺旋泵”的设计和制作,叶瑶枝占首功。
如果说去年的皇都里被讨论次数最多的人是陶初午,那么今年开春之后,讨论叶瑶枝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可惜的是叶瑶枝的性格与陶初午截然不同,她没有专属于“天才”的神采飞扬或胸襟抱负,更不经常出现在众人面前,除了与熟悉的人往来之后,别人很难在街上或饭馆里看到她。
似乎是吸取了陶初午的教训,今年赶来皇都里参加会试的学生都变得谨言慎行,绝对不与不熟悉的人在外面的饭桌上喝酒,说话也会记得三思而后行。
夹杂在他们中间,叶瑶枝也没有那么的格格不入。
可是看不惯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对于文翰侯傅成而言就是如此,自从知道叶瑶枝和傅空山的交情不错之后,傅成就对叶瑶枝整个人都充满了偏见。
又听说叶瑶枝在她的母亲去世后,不仅把她母亲的尸体烧成灰还撒到了龙藏浦里之后,更是看不上叶瑶枝了。
“能把自己的母亲挫骨扬灰的人,会是什么好东西?”傅成冷笑道:“别以为有点儿小聪明就能在皇都里站稳脚跟,这种连孝道都不懂得的家伙,迟早要栽个大跟头。”
傅成骂了叶瑶枝还不够,也没放过自己的亲儿子。
“你如此看好她,是不是也想学她,在我百年之后将我挫骨扬灰?!”傅成指着傅空山的鼻子破口大骂:“别忘了我还是你老子呢,你要是敢那么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傅空山早就习惯了傅成骂人的样子,冷哼一声:“你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别扯到无关的小姑娘身上。收起你那一套虚伪的贵族礼仪,君子之风吧!倘若你真的有那些东西也干不出这么多为老不尊的事情来。我知道你还舍不得死,所以我也不用为你的后事操心!”
被戳穿了心事的傅成恼羞成怒,冷哼道:“那你可就看好了,谁能笑到最后。”
“对付不了我,你就打算去对付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傅空山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初的文翰侯吗?你以为在你心甘情愿的当淮南王的走狗后,还会有人来巴结你吗?你觉得你和叶瑶枝谁在陛下心里的分量更重?”
傅空山冷笑道:“你不过是一事无成,靠着祖宗庇佑吃饭的米虫,而叶瑶枝能够创造财富和历史。”
“哈,看来你很看中她。”
傅成被亲儿子怼了一句又一句,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可在气极了的关头,他又灵机一动:“不管你对那叶瑶枝那个家伙有怎样的心思,只要我活在世上一日,她就休想踏进我文翰侯府的大门。”
“醒醒吧,不是谁都觉得侯府是多么了不起的门楣。”傅空山毫不客气的说道:“也只有没有本事的人才会扒着这三个字不放,因为离开这三个字,我们什么都不是。”
自从大政的新婚律规定了一夫一妻制后,傅成与傅空山的夫子关系就变得越来越僵硬了。
每一次与傅成的见面最后都会变成不可开交的斗嘴斗气,傅成恼恨傅空山剥夺了自己的美满的人生,是自己的冤家,让自己晚年的人生越来越凄凉。
傅空山恨自己的父亲虽然身居高位,却是个看不清局势不识大体,只会拖后腿的讨债鬼。
总而言之,他们两父子现在就是相看两相厌。
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散心的傅空山下意识的就想去找叶瑶枝诉诉苦,可他不清楚杨蔓蔓是不是也在。他很清楚杨家人对他的看法,如果杨蔓蔓也在,那他又如何放开的与叶瑶枝交谈。
带着忐忑的心情去拜访,傅空山有些意外只有叶瑶枝一个人在实验工坊。
“小枝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
叶瑶枝请傅空山进来后,给傅空山报泡了一壶茶然后说道:“马上就是会试了,两位杨大人自然要给蔓蔓补习一下。”
“所以这段时间,杨姑娘都不会过来了?”
“嗯。”叶瑶枝点头:“我能帮助她的事情已经做到了极限,接下来就只能看各自的造化了,我相信有两位大人的帮助,她肯定能顺利通过会试。”
“那么你自己呢?”傅空山询问。
“蔓蔓有询问过我是否需要帮助,不过我拒绝了。”叶瑶枝说道:“一江学府已经交给我了足够多的经验和教训,让我明白了最适合自己的方法是什么。我的目标是通过会试,而不是夺魁。”
“哈,总有人说‘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士兵’,小枝姑娘却与他们不同。”傅空山品尝着叶瑶枝泡的茶水,心情渐渐变得愉悦。
“比起制定一个远大却达不到的目标,我更愿意实事求是的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叶瑶枝说道:“说出口的承诺就要做到,如果根本做不到,干脆不要说。”
“如果每个人都像小枝姑娘你这样能想开,只怕这世上会少了很多乐趣。”傅空山先感慨了一句又说:“小枝姑娘真的不需要帮助吗?”
“从过去到现在,傅小侯爷提供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叶瑶枝说道:“如果没有傅小侯爷的帮助,我这一路也不可能走得这么顺利。”
“小枝姑娘的话见外了,既然是朋友,相互帮助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叶瑶枝微微勾起嘴角:“傅小侯爷的眉头看起来舒展了不少,看来心情也好了一些。”
“你看出来了?”
“面由心生。”叶瑶枝回答道:“傅小侯爷的烦恼更像是家事,我作为一个外人自然不好随意插嘴,能通过聊天让傅小侯爷舒心,也算是做朋友的一点回报。”
叶瑶枝的话让傅空山先是呆了一下,随即又回过神来,笑着感慨道:“我好久没有这么舒心过了。”
越是与叶瑶枝相处,傅空山越是能感受到有朋友的好处,以及叶瑶枝的难能可贵,有一说一但不越线,这就是叶瑶枝的风格。
她看到了很多东西,看是看破不说破,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有自己的分寸。
坐在实验工坊的茶室里,喝着叶瑶枝泡好的茶水,望着院子里栽种的花草和堆放的零件,傅空山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变得越来越静。
傅空山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小枝姑娘,我以后也可以经常来找你喝茶吗?”
“有何不可呢?”
虽然没有聊什么实质的内容,可是在这座小工坊里听着风声也能够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傅空山有些意动,忍不住问道:“小枝姑娘,难道我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就真的无法修补了吗?”
“我不知道,也许应该把问题交给时间。”叶瑶枝说道:“我对文翰侯府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傅小侯爷和您父亲之间的矛盾,应该不是普通的家长里短,而是你们两人做人处事的原则问题。”
“你认为我父亲他会让步吗?”
叶瑶枝看向傅空山:“傅小侯爷愿意让步吗?”
“不!”傅空山下意识的说道:“父亲的决定和行为本来就是错的,如今还能保有文翰侯的身份他就应该知足,我不明白为什么世上总是有人贪得无厌,总以为自己能够拥有一切,明明我们已经拥有了比别人多无数倍的东西,可他依然不知足,还总觉得自己能够更进一步。”
“忠言逆耳。”叶瑶枝说道:“甜言蜜语最能蛊惑人心。”
“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耳根子软,当初的侯府后院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姨娘。”傅空山冷哼一声:“我出生后没多久,他就把我母亲气回了娘家。”
“如果不是我爷爷在,我母亲对我还有一丝在乎,或许我早就死了。”
一直安静的听着傅空山火化的叶瑶枝算是明白了,文翰侯府的夫子恩怨属于旧怨了,基本是这辈子都解不开的矛盾。
作为一个踏着黑暗走到现在的人,叶瑶枝可不会去大度的劝人放下。
“如果一处的风景不好,不如把目光投向另外一处。”叶瑶枝说道:“大政风光秀丽,景色旖旎,总有能让我们感觉到赏心悦目的地方。”
“虽然是这个道理,却也害怕被人骂懦夫。”傅空山感慨道:“如果我不看着父亲一点,又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我总不能任由文翰侯府的荣耀砸在他的手中。”
叶瑶枝说道:“傅小侯爷是个孝子,所以心软。”
“哈,我是吗?”傅空山苦笑:“天天见了面就顶嘴,与父亲吵架的我,也是孝子吗?”
“您是天下一等一的商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因势利导的重要性,您是因为看中亲情,才不愿意把那些手段用在侯府当中。”叶瑶枝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傅空山的毛病:“侯爷也许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反复刺激小侯爷您。”
回想起过去的日子,傅空山不得不承认叶瑶枝说的是对的。
傅空山的拳头捏起:“我确实做不到。他们从来不把我当做亲人,只把我当做麻烦和耻辱。可是血脉的联系只斩不断的,我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听出傅空山话里的意思后,叶瑶枝没有劝说什么,而是话锋一转:“回过头来想,人生有一些弱点,未必不是什么坏事。俗话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至少对现在的傅小侯爷来说,距离那样的处境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路。”
“如果不开心,可以随时来找我喝茶。”
傅空山摇摇手里的扇子:“如果我也像小枝姑娘这样,人生一定会少了很多的烦恼。”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叶瑶枝说道:“傅小侯爷只是没见过我烦恼的日子,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大千世界,我也只是庸人当中的一个而已。”
“更何况,人人都是看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也不曾例外过。”
傅空山说道:“至少小枝姑娘跳了出来,而我却依然被困在其中。”
“跳出也不过是暂时的跳出而已。”叶瑶枝说道:“谁又能预测明日的事情呢?”
往事不究,这就是叶瑶枝的想法,毕竟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法改变,与其纠结于过去,不如着手当下,至少在未来遇到相同的问题时,可以说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会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