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抱过来吧,我想看看她最后一眼,她这一觉啊,怕是要睡很久很久了。”
她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可越是这样,南影就越担心。
他宁愿她哭一场,狠狠发泄一下,也不愿看她将所有的伤痛跟绝望全部积压在心。
“女人,你哭吧,在我面前哭,不丢脸。”
云汐不但没哭,还淡淡的笑了起来。
“她没走的时候,我确实多有不舍,总想着保住她,让她活着长大成人,如今她走了,我反而觉得她解脱了,天堂很美,她在梦里引着我去看了一下,我的乐乐啊,就是那么乖巧,她那么善良,来世一定会投一个好胎的,去吧,把她抱过来,我给她梳洗一下,为她扎个小辫子,让她美美的上路。”
第204章 换个骨灰盒,她体寒,怕冷
南影抿着唇,缓缓将她放下,让她平躺在病床上。
“你别乱动,心脏刚刚动完手术,不能剧烈动作。”
云汐笑着点头。
她的脸上虽然洋溢着笑容,可眸子里却空洞无神,灰蒙蒙的一片,没有半丝光亮。
她这一生啊,都不会再有光明了。
南影去的快,来的也快,不过他手里抱着的不是乐乐,而是一个骨灰盒。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边,将盒子放在了她枕边。
“战司寒那渣狗想要见乐乐最后一面,弥补心里的遗憾与愧疚,我气不过,所以将孩子火化了,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云汐诡异的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南影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一个原因,我担心你看到孩子的模样后会伤心,所以将她火化了,如果你心里有怨,可以骂我,打我,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心里没底,我这一没底啊,就容易慌。”
云汐仍旧在笑,不过她不再无动于衷,而是将头侧到一边,试图伸手去抚摸那骨灰盒。
可她刚动了手术,根本就没力气,够了几下没够着。
“把它放到我的腹部来。”
南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骨灰盒放在了她的腹部。
云汐伸出双手托住盒子,空洞的眸子渐渐有了焦距。
她用掌心抚摸着盒身,这骨灰盒是陶瓷做的,虽然现在已经初夏,但仍旧有些凉意。
南影抿着唇站在床边,背负在伸手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这个女人虽然没哭,也不闹,但越是平静,越伤感。
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悲伤,已经浓郁到她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躺着,就能让人心如刀绞,痛苦难忍。
他从未见过有人将悲伤演绎成这样的,他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活人的特征,她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怕是只有死人才会拥有。
也对,她的人虽然还活着,但心已经死了,连带着灵魂也坠入了无边地狱。
没人能救得了她,要不是报仇二字支撑着她,她随时都能闭上眼睛,散掉最后一口气。
“云汐……”他轻轻地喊,那么小声,那么柔和,生怕惊扰了她,崩断了她身上的最后一根弦。
云汐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南影,这盒子太凉了,冻手,换个木盒吧。”
南影微微眯起了双眼,她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或者潜意识在排斥这盒子里装的是骨灰?
想到这儿,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一字一顿道:“云汐,你给我听清楚了,这里面装的是骨灰,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但这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如果你痛苦,就哭出来,我求求你哭出来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近乎哀求。
云汐看了他一眼,唇角仍旧带着笑,“我知道这是骨灰,让你换个木盒,是怕乐乐冷,她体寒,怕冷。”
南影别过了脸,仓皇落泪。
“好,我给她换个木盒,换个……木盒……”
云汐不再理他,轻轻哼起了催眠曲,整个房间回荡着她破碎又哀伤的声音,闻者落泪。
与此同时,检验室内。
医师将刚出炉的亲子鉴定放在了战司寒面前。
第205章 父女关系,他笑自己的愚蠢
战司寒蜷缩在沙发内,哪怕缓和了好几个小时,身体仍旧在颤抖。
南影那几脚不留任何情面,其中两次还踢在了他胸膛上。
如果不是他意志力强硬,怕是早就昏死过去了。
医生将报告单放在案几上之后,悄悄退了出去,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战司寒在想什么,一眨不眨的望着前面的虚空,双眸空洞无神,找不到任何的焦距。
他似乎还没从那场惊变里走出来,又或者没有勇气面对现实,所以将自己封闭在了独立的空间内。
门推开,阿生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不敢看战司寒那双赤红的眼睛,嘶声道:“战爷,虽然有些真相很残忍,但您不得不面对,乐乐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她本纯洁无瑕。
可这人世却让她变得脏污不堪,孩子是无辜的,哪怕她现在已经死了,您作为她的父亲,也该为她正名,洗掉她身上的污名,她活着受尽了折辱跟伤痛,生命里没有什么温暖,一心想要得到爸爸的爱,却求而不得,如今她解脱了,去了没有疾病的天堂,您帮帮她,让她干干净净的去投胎吧。”
室内响起剧烈的咳嗽声,他的话,将战司寒从封闭的空间里硬拽了出来。
也不知道他受了多重的内伤,每咳一下,嘴角都有鲜血溢出来。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下,挣扎着坐起来,视线一点一点朝那亲子鉴定看去。
他已经身处地狱边缘,这份鉴定报告,能将他彻底的拽进去。
他潜意识里是想逃避的,但阿生的话不断地在耳边回荡。
孩子满身脏污的去投胎,怕是来生都不得安宁。
他已经犯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罪孽,如何还能因为害怕疼痛,害怕坠入地狱就对那些真相不闻不问?
他做不到的!
因为他也想为孩子做点什么,哪怕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默了片刻后,他缓缓伸手捞起了桌上的报告单。
明明只是几张纸,薄如蝉翼,落在他手里,却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跟那孩子碰面的次数并不多,可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却在他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慢慢地,那张稚嫩的小脸与他的五官轮廓重叠,完美的融合在了一块儿。
其实不用这份亲子鉴定,他也渐渐接受了那孩子是他亲骨肉的事实。
纸张翻动,他的视线落在了最后一栏。
看着上面那串近乎百分百的数字,以及那行「经鉴定,两人为生物学上父女关系」的结论,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笑,不是因为证实了孩子是他的。
而是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聪明一世,竟在自己女儿身上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爸爸,不要抽乐乐的血」。
「爸爸,乐乐疼」。
「爸爸,救我」。
「爸爸,不要把我扔去孤儿院」。
「爸爸,我怕」。
「爸爸,我恨你」。
女儿一声声泣血的控诉在他耳边响起,最后都化作了泡影随风而去,只剩一句「爸爸,我恨你」在他的世界里不断盘旋,回荡。
第206章 眼落泪,心滴血
一股股钻心的痛从四肢百骸开始蔓延,最后聚集在了胸口,晕开了浓郁的血气。
「噗」。
如同雕塑一般坐在那儿的男人连续喷出了几口血,染红了面前的纸。
他的女儿,曾喊过他爸爸,也曾依赖过他,渴望得到他的爱,幻想被他保护。
究竟是什么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做出了那些猪狗不如的事呢?
他不知道!!
现在所经历的,犹如一场场可怕的噩梦,让他难以承受,是不是睡一觉醒来,一切都能回到最初?
想到这儿,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明明那么困,那么倦,可他的意识却无比的清晰,而胸口的疼痛,也那么的深刻,不断提醒着他这就是现实。
这,就是现实啊!!
纸,从战司寒的掌心滑落,飘散在了地面。
他的唇角还在滴血,砸在地板上,晕开了一朵朵凄美的花案,触目惊心。
他还只是在承受女儿的遭遇,就已经品尝到了万箭穿心。
如果再忆云汐所经历的那些无妄之灾……
「啊」。
检查室内响起一道道犹如野兽一般的咆哮,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哀伤,染满了疼痛,悲怆如末日。
阿生微微别过了头,不敢再看战司寒。
他一早就料到战爷知道真相后没有半分余地,会直接坠入地狱。
既定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的。
他这还只是在品尝乐乐的身世以及乐乐的死亡所带来的痛苦。
如果再去回忆云小姐所遭遇的,怕是会更加的焚心蚀骨。
这时,门推开,南影从外面走进来。
他觉得吧,折磨战司寒,不需要用拳头,跟他说几句乐乐的遭遇,就足以让这男人生不如死,痛彻心扉。
“战司寒,你知道我现在看你像是看什么么?看一只可怜虫,看一条丧家犬,你是这海城首富,在这海城只手遮天。
可那又如何,你的亲生女儿,被你亲手给害死了,我现在特别想钻进你的身体好好感受一下你此刻的痛苦,想必淌十八层炼狱也不过如此吧,你的女儿,一身病痛,宫寒,体寒,失声,贫血,自闭,这都是你造成的,全是你赋予她的,我想她也曾满心欢喜的喊你爸爸,渴望你宠她爱她吧。
但你一点点磨掉了她的希望,让她恨上了你,上次我跟她聊天,她说她最喜欢的就是上幼儿园,这本是最寻常的事,在她看来确是奢望。
如果不是她的母亲拼了半条命带她离开战家,她到死也进不了幼儿园的门,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最最可笑的是,你堂堂海城首富,竟然将自己的女儿送进了那无父无母才会去的孤儿院。”
战司寒又在剧烈咳嗽,每咳一下,就会撕扯到五脏六腑,泛起剧烈疼痛的同时,一口口鲜血从嘴角溢出来。
什么叫撕心裂肺,他算是体会到了。
他下意识伸手去捂脸,目光触碰到了手腕上的那排牙印。
他本来没哭的,至少没掉泪。
哪怕再痛苦,他也只会在心里滴血。
可看到这牙印后,他一下子就破防了,大滴大滴的泪,顺着脸庞滚滚而落。
第207章 这样的痛,会伴他一生
这大概是女儿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
一排小小的牙印,那么小,那么小……
她还那么小啊!
如果真的要惩罚他,可以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为何要赔上一条小生命?
他是罪孽深重,他也罪该万死,把他怎样都行,能不能让他的女儿活过来?
南影舒坦了,看着他这副整个世界轰然崩塌的模样,也解气了。
不过他不介意再补最后一刀。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就受不了了?你知道当我查到她们母女这些年的经历时,是什么感受么?
说实话,如果不是考虑到弄死你太过便宜你了,我一定要在你身上捅千百个窟窿。
但凡你有点慈悲心,在云汐求你捐骨髓的时候你一口答应,你的女儿也不至于惨死,现在你就带着所有的遗憾好好享受这痛苦吧,我祝你长命百岁,余生都在无尽的悔恨里煎熬。”
说完,他转身朝外面走去,边走边道:“从今天开始,那个叫云汐的女人由我来接手,如果你有异议,咱们用拳头说话,不过想必你也没脸再出现在她面前,所以有多远滚多远。”
回应他的,是一道重物砸地声。
接着,阿生的惊呼声响起,“战爷……”
不用看,那渣狗栽地上了。
该!!
阿生冲过去扶住了战司寒。
“战爷,你没事吧?”
“痛,好痛……”战司寒闭着双眼,轻声呢喃。
阿生知道他哪儿痛,可他也帮不了他。
这样的痛,怕是会伴他一生,只能他自己慢慢的适应,慢慢的接受。
余生想要得到救赎,怕是不可能了。
除非……乐乐醒过来,原谅他,给他弥补的机会。
可已死之人,如何能活过来?
弥补不了的,一辈子也弥补不了了。
……
盛家……
盛夫人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云汐跑了,那她强行抓她去取肾的事岂不是要泄露出去了?
不行,这事儿不能泄露啊,否则她儿子的前程得毁,盛家也得完蛋。
“二小姐呢,她去哪儿了?”
“回,回夫人,二小姐身体不适,在房间躺着呢。”
盛夫人怒道:“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躺得住?去,赶紧去把她叫下来。”
“是……”
房间内……
曾兰正在跟苍北通电话,确定小采落入她手里后,这才松了口气。
“苍先生,麻烦您派人将她送给我,她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好说,我过两天就派人送过去,现在有些急事要处理,不宜暴露行踪。”
曾兰本想让他即刻将人送过来,可不等她开口,那头直接切断了通话。
该死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小采落入苍北手里总比落在盛迟手里要强,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她该想想怎么善后了。
几个小时前,废弃工厂那边给她打来电话,说那个小野种已经处理干净了。
他们急着出去避风头,所以暂时不回来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