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杜若眉间浮起一点恼意,这恼意对的是杜有恪,“三哥在,要他来作什么!”
杜有恪闻言一愣,随即挑了挑眉,未再言语,只出了厢房望着那一袭身影,无声叹了口气。
他想,若你昏迷没了理智只剩本能时,能放开他的手,三哥自然也是愿意一直陪着你的。
可是,你攥着的是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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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中月色如水,已经进入秋季,山中凉意更甚。
杜有恪穿堂而过的时候,最先是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他眉头蹙了蹙,待走近些,便果然看见是魏珣立在廊上,仰头抵着廊柱,望着天边一抹残月。
“且将你那些侍者都废了吧,都不知拿件袍子给你披着吗?”杜有恪阔步上来,解了自己的披风给魏珣。
“我不是穿着吗?”魏珣又咳了两声,摆摆手将衣衫推过去,“不碍事,左右是旧疾罢了,柔兆熬着药呢,吃两副就好了。”
“阿蘅已经醒了,你可要去看看?”杜有恪坐下身来,就着一侧的炉火煎茶。
“我知道,方才去时我看到了。”魏珣始终望着那轮不甚圆满的月亮,“她走时,我实在太急了,只想着赶紧找到她。她昏迷着,又一心想着她能早些醒来。可是她醒来了,我倒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竟是见也不敢见她!”
“因为,你终于听到,她说她是爱过你的,对吗?”杜有恪将煮好的茶水递给魏珣,“你们是夫妻,她爱你不应该吗?”
魏珣接过茶盏,笑着没有说话。确切的说,是无从说起。
只换了话头道,“你如何也在这汤山庙宇里?”
自那日雨中相遇,因杜若急怒晕倒,诸人一颗心便接系在她身上。魏珣更是在她床榻陪了数个昼夜。只是,虽与她同榻而眠,但杜若高烧不断,有时又冷汗打颤,他便几乎不曾合过眼,只按着柔兆指示细细照看着。直到今日晨起,终于熬不住起身时差点一个踉跄倒下,方被众人扶去了别住寝房歇息。
如此,他与杜有恪,确实不过当日一面,至今不曾好好谈过。
“若说我想阿蘅想得厉害,特来临漳寻她,超近道走了汤山地界,人疲马乏,再此修整,你信吗?”
“信!”魏珣亦委下身来,与杜有恪对面而坐。
两人默了半晌,到底杜有恪先出了声,“初时你带走阿蘅,我真是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可是如今,我只觉你带走得好。”
“她那样的身份,在邺都皇城,大抵是死路一条。”杜有恪给魏珣续上茶水,“这天下,或许也就你能护住她了。”
魏珣持盏的手顿了顿,猛地抬头望向杜有恪。
方才,他醒后匆匆前往杜若寝房,在门口见得兄妹二人相拥而泣,想着他们手足分离多时,便也不愿进去打扰。
又见杜若难得不掩情绪,哭笑皆肆意了些,便一时挪不开眼,避在门边多站了一会。他原是听到了杜有恪所言,加上山巅杜有恪一袭话,便也猜测着杜有恪当是知晓了各中缘由。
但也未曾料到,他已经知晓了全部,包括杜若的身世。
只是随后,杜有恪的话愈加让他震惊。
杜有恪说,“其实,我在更早之前,便知道阿蘅不是我们杜氏的血脉。只是那时我并不清楚她真实的身份。”
“是在阿蘅六岁生病的那一年,我去别院看她,无意中发现的。”
“从未与父亲红过脸的母亲,那一日狰狞了面目,声声质问父亲,阿蘅到底是何人。阿蘅乃是痛疾之症,发作时手脚肿胀,痛麻不得下榻,原也不是什么大病。而她唇色浅淡无血色,这症状也不是他国所特有,自然从未有人怀疑过。可是这两者并发在一个人身上,便绝不会是我们大魏之人。你我不识病理,自不知晓。然而母亲学识广博,更是精通医理,如此一看便识出出了端倪。”
“而医官说,阿蘅是从胎中带有此症。想来父亲当是从未料到,他瞒天过海,以双生子之名将婴孩带入府中,养在母亲膝,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阿蘅本身便是一个铁证!”
“而我,自然怎么也不相信的。阿蘅明明与四弟是双生子,如何便不是我们杜家的孩子了。我便偷偷跟着给阿蘅看病的医官,想问个清楚。”
“结果,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杜有恪笑得有些荒唐,“我看见,父亲亲手杀了那个医官。而随行前来的暗卫却尚未来得及动手。”
“那暗卫是母亲的人,我认得。”
“有些事上,父亲与母亲即使矛盾至深,行径确总是惊人的一致。”
“后来,母亲对阿蘅的态度便彻底变了。不管阿蘅做了什么,做得好或坏……”话到此处,杜有恪又笑了笑,“你知道的,阿蘅能做坏什么事!可是母亲却总能寻到理由去罚她,而每次罚完之后,她又觉得心疼和歉疚。是啊,明明阿蘅那么无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那样的出身,和生而有之的司鼓天赋,便被父亲当作玉石雕琢,当作棋子安排。被母亲百般憎恨和厌恶。”
魏珣再未喝下那盏茶水,只良久望着杜有恪,“所以,你做了两件事。”
“你寻遍偏方,给她做了口脂。你想让艳丽的口脂盖住她无色的唇瓣,如同掩盖住她的身份。如此,你可以告诉自己,她是你的胞妹,是杜家的女儿。”
“阿蘅病愈归家,你十三岁。你开始留连花巷,也是故意的。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那么君子如玉,为了可以陪她一起受罚,替她分去姑母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