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杜若为魏珣正妃,原也是同她一样的阶品。便是当今陛下,亦是礼待于她,多的是抬手虚扶,以示皇恩隆厚。
魏珣眉心蹙了蹙,正欲伸手扶起杜若,黎阳便已经躬身扶正了她。
“阿蘅,今年可是十七了?”黎阳开口便是杜若闺名,瞬间拉近了彼此距离,“当年,阿姐出嫁时,也是你这个年纪。”
黎阳拂过杜若面庞,双眼已经微微泛红,“岁月催人老!你都这般大了,阿姐也老了。”
杜若还能感受到黎阳手指拂过她面颊的寒意,背后不由随之生出一层细小的颗粒。
她忍不住看了眼魏珣,突然便有些明白,如何他会那般恐惧黎阳。
要不是他提前和她说了黎阳的种种,此刻她看着面前这张泫然欲泣的面容,许是便要信了她的慈和柔婉了。
“妾身见过长公主!”杜若亦是恭谨开口。
“叫阿姐。你都嫁于瑾瑜了,便该随他叫来。”黎阳扶过杜若的手,“一家子骨肉,别生分了。”
“阿姐!”杜若露出明丽的笑靥,仿若因黎阳的话而变得随和了些,不再生分得守着规矩,只抬步走向那个孩子,俯跪在他身畔,“阿姐,这便是小金泰吗?”
黎阳目光扫过她足上皮靴,亦笑道,“金泰,向舅父与舅母行礼。”
小孩竟学了中原话语,虽有些口音,却依旧流畅清晰。魏珣夸了两句,杜若亦将见面礼送上,如此一道回了行宫。
*
到达时已是申时末,天亦擦黑,魏泷便命人直接开宴。
麟德正殿中,天子南面而坐,两侧是惠妃与淑妃。魏珣带着杜若坐在东首,黎阳与之对面而坐,携子坐在西首。殿下则坐着边地蜀将。
酒过三巡,虽天家夜宴,规矩甚多,但到底不在皇城中,时时有言官在侧,言行皆需记录在案。便索性由魏泷带头,松了规矩,诸人皆是谈笑晏晏,仿若寻常百姓,手足欢聚。
杜若因月事在身,又来回奔波,身子便委实乏了些。先前侍者布菜,魏珣直接让人上了热汤;来人敬酒,亦皆替她挡了。
而到此时,又坐了大半时辰,杜若已是神色怏怏。魏珣知她腰腹胀疼,只往她处挪了挪,伸手撑掌在她腰上。
杜若冲他笑了笑,索性松下身子,将大半的力道倚在他手掌臂膀上。一时,亦觉舒缓了些。
如此动作亲昵,殿下臣子自不敢看,殿上皇亲亦无谓看。唯有两人却目光流连,乃黎阳和凌澜。
只是凌澜不敢久看,只一眼便觉眼眶泛酸。尽管那眼妆精描细绘,却也挡不主眼尾皮肉的泛红。
“如何眼睛红了?”魏泷问道,“可是想家了?”
凌澜心中发虚,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偏双眼愈加酸疼。
“是这酒,后颈大了些。”惠妃垂着眼睑,难得娇嗔道,“陛下眼中便只有淑妃一人,妾身的眼睛不也红了吗!”
谢蕴原是见到凌澜投向此地的视线,也不曾多想,却不料其这般沉不住气。她余光扫过杜若,不想她有任何不快,方开口插言,分去魏泷的注意。
如她所料,魏泷亦未再追问,只与她眸光相接,露出一点温柔笑意。
“今日有恪不在。”魏泷饮过酒水,冲着魏珣道,“不然,更热闹些。”
“有……”黎阳持盏的手顿了顿,未待魏珣开口,便先出了声。却又咽下了要脱口的话。
“皇姐可还记得?便是杜家三郎,王妃的兄长。”魏泷笑道,“幼时您与他当是见过面的。朕记得,他时常送您回宫。”
“三公子也在临漳?”黎阳轻啜了一口酒,压下方才那一刻的心跳,神色平静道。
“在!”魏泷道,“本说好了过来一同给你接风,但他夫人孕中不适,方告了假。”
想了想,魏泷又对着谢蕴道,“可有谴人去看看,送些今日的菜品?”
“回陛下,已送去了。医官也来回了话,左右是夫人月份大了,难免辛苦,不妨事。”
西首上的黎阳,默默执盏将杯中残酒饮尽。只觉烈酒的辛辣从口中滑至喉间,再慢慢弥散到肺腑胸腔,最后又聚在一处,直冲脑门。
她抬眼扫过对面的两人,最终落到凌澜身上。
“阿蘅!”须臾,黎阳唤道。
杜若本半靠在魏珣臂中,闻此一声仿若幼羊被惊,蹙眉挺直了身子,“阿姐,何事?”
“阿姐瞧着你足上靴子甚好,用的可是鹿皮?”黎阳含笑问道。
杜若有些报赧,将腿微微伸出些,露出半只鞋面,含羞带怯道,“是七色梅鹿的皮,乃去岁殿下所赐。”
“七色梅鹿乃百里沙漠所特有,抓来给你制靴子,想必瑾瑜是派兵甲入内?”
黎阳这话落下,凌澜面上浮起一点笑意,谢蕴则眉间微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