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为一双靴子而派兵甲入内,这样的事原是可大可小。左右不曾出事,碍着魏珣颜面,将士最多私下闲话他爱妻如此,又因成功出入百里沙漠,少不得有人还会赞他英勇无畏,布置得当。说到底西林府军乃魏珣一手培值,着人带个风向的事,实在没什么大不了。再者皇家子弟,便是肆意了一回,又何妨。
但是若搬到了明面上,立纲上线,便也是什么都能说出来的。
譬如杜若红颜祸水,恃宠生骄,魅惑主上,累其因公废私,罔顾将士性命,皆可成立。
一时间,殿中气氛沉闷起来。众人目光皆望着杜若,未几,又皆投向了‌黎阳。
相比杜若的窘怔,黎阳自是气定神闲,仿若只是一句玩笑,说完便罢。此时,正执着汤勺给孩子喂汤。
魏泷原想打个圆场,掩过便罢。他借黎阳回朝,绕过魏珣独自收拢碦剎草原一事,虽说他贵为天子,亦无需同他多作解释。但到底心有余悸!内心深处,他并不想与这个手足多生嫌隙。便想趁着此间卖个面子给他。
却不料黎阳搁了碗盏,抬眸浅笑,再次出声,“阿姐说得可对?
“不是,我自己入的沙漠。”魏珣亦搁下酒盏,身子往前倾了倾,无声将杜若掩在身后,“靴子制好前,王妃原也不知的。”
“那便更荒谬了!”
黎阳陡然变了声色,待殿下扫过诸将,却又只是叹了口气,对着杜若道,“本殿尤记杜氏教导极严,亦知皇弟素来克己守礼,治军严谨,王妃嫁入王府即将两年,便该相夫教子。瑾瑜若言行有差,王妃更该忠言直谏。而瑾瑜这般不顾自己统帅一职,入百里沙漠捕抓梅鹿之举,王妃即便事后才知,便也该用心劝导。而不是穿戴在身,四处招摇。”
“公主……”身畔的孙姑姑忍不住拉了拉她衣袖。
然黎阳丝毫无惧。
她言语锋利,却面色慈婉,怎么看亦不过只是一个长姐操心胞弟的模样。
便是殿下的西林军将领,原想说上两句给杜若解个围,此刻便也实在说不出什么。
杜若微微垂着头,没有回应,亦无辩解。
唯有魏珣的声音沉沉想起,“诱捕七色梅鹿,原也不是因王妃之故,乃是为了陛下与皇姐。”
此言一出 ,殿中诸人皆诧异,魏泷与黎阳更是对视而过。
“今岁寒凉,临漳地处南境,气候阴潮。臣弟想着,陛下与皇姐皆是初次到来,定是有所不适。故而猎了这鹿,给陛下和皇姐烹食暖腹。”
魏珣指了指将将送来的小暖锅,笑道,“如今这道膳食,便是鹿肉所制。陛下尝尝!”
“好,难为你有心了。”魏泷率先动了菜,诸人便也不再言语。
黎阳更是只作什么都不曾发生,只静静望着与她同侧的淑妃。
她看得长久而注目,莫说旁人,便是凌澜自己亦发觉了,只以目示礼,柔声道,“长公主何故如此看着妾身,可是妾身哪里失了礼数?”
“淑妃多虑了!”黎阳笑道,“实乃陛下择人眼光甚佳,淑妃容色绝丽,天人之姿。莫说陛下,便是臣也挪不开眼。”
魏泷闻言,侧身瞧了眼凌澜,笑道,“淑妃自幼美名!”
“美则美矣,臣看着,淑妃仿若精神不济。”黎阳关切道,“可也是不适应南境气候。”
“是妾身无用!”凌澜垂眸回道,“先时身子微恙,左右好得差不多了,多谢公主关怀。”
黎阳笑意渐浓,“时至隆冬,手足发冷,寻常衣帛无用,且多饮些热汤。信王殿下为吾等准备的汤便极好。”
凌澜闻言,抬眸迎上黎阳视线,额首谢过,唇边扬起一点笑意,对着斜对面的杜若道,“这足上温暖,谁也比不过信王妃。”
顿了顿,又朝魏泷道,“陛下,妾身听闻七色梅鹿浑身上下,最珍稀的便是一张皮了。如今看来,吾等吃肉喝汤,当是借了王妃的光。”
杜若睁开微合的双眼,对着魏珣悄声道,“今日,妾身这双鞋怕是过不去了。”
“无……”魏珣方要开口,便被杜若打断了。
“淑妃若不弃,妾身库中还屯着几双,确乃殿下心意。妾身皆可奉上,只是不知您足码几何,那些鞋皆是殿下按着妾身尺寸而制,怕不合您脚,不若先试一试……”
【确乃殿下心意!】
【那些鞋皆是殿下按着妾身尺寸而制,怕不合您脚】
一时间,凌澜脑海中来来回回想着这两句话,面上一阵白过一阵,片刻才持盏饮了半口酒,含笑掩过,“王妃说笑了……”
*
月上中天,酒酣宴散,各自回殿。
侍者将已经睡熟的金泰抱了下去,寝殿内只剩了黎阳和孙姑姑两人。此刻,黎阳正泡在木桶中沐浴。
“公主,今日您实在急躁了些。如今到底信王殿下实权在握,那王妃母家更是如日中天的荣耀。”孙姑姑给黎阳按着肩膀解乏。
黎阳微合着双眼,片刻才缓缓开口,“罢了,说便说了,还能那我怎样!”